《连舟》第15章


本科毕业晚会照理说和我没什么关系,”说完又停顿了片刻,像把句子在舌尖绕了几圈才吐出来,“不过我有参与准备工作,你是学生会的干部的话,也许我们真的见过也说不定。”
许是言晏将“也许”两字念得太过意味深长,轻易便被于笠初捕捉到了重点,但他一时又没什么头绪,索性便忽略不计了。
于笠初以为这个话题即将告一段落,却没想到言晏将话题引到了新的方向,只听他问贺辛道:“你和你女朋友一个学医一个学金融的,是怎么凑到一起的?高中同学?”
顾衣听了却摇摇头:“我是研一才认识的他,当时他大五。”
这种风月往事由本人来说总显得有些难为情,于笠初便自发接过了话头,指着贺辛开始了解说:“这人去图书馆借书正好看见人家坐在那看书,对人一见钟情,但又怂得很,磨蹭半天不敢搭讪,最后托我给他买了瓶果汁,然后借花献佛坐了人家旁边的位置把果汁给推了过去,结果你猜怎么样?”他本意也不是想让人猜,说完便自动将话接了上去,“结果人看了眼,拿过去把瓶盖拧开又给他推回去了。”
话落,贺辛那张斯文厚脸皮难得起了薄红,不轻不重地捅了于笠初一拳:“能不能别把我说得这么猥琐。”
顾衣替贺辛汆了筷羊肉,眼皮微微一抬,高贵冷艳:“你当然不猥琐,托你这张好皮相的福,不然我连瓶盖都不给你拧。”这位女士可谓是把颜控正义贯彻地正气凛然荡气回肠,末了又补充道,”连我当时的室友都说你长得怪gay的。”
贺辛惊悚地一转头:“你说什么?”
“按现代标准理解,等同于说你长得帅——你要反驳吗?”
贺辛思考了两秒,毅然抛弃了为数不多的出息:“算了,丑和gay,我选gay。”
言晏接话道:“按这么算得有七年了,先进模范啊。”
贺辛把顾衣给他汆好的羊肉两三下清空,不忘点点头:“那是,我当初追她追了俩月,历经千辛万苦,才不会随便让给别人呢。”
言晏笑道:“这么护食,你家这位性格想必很好吧。”
话音刚落,四人面前的锅汤突然炸起一个水花,滚烫的汤底差点溅到人脸上,四人懵了一瞬,突然一齐转头看向了一旁。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手里拿着他们桌旁菜盘里的牛丸,正举了手准备往汤里扔。
言晏见势快速伸手截住了那小孩的手,诧异地沉声道:“哪来的孩子,这么熊。”
那小孩看扔丸子不成,视线很快锁定了挂在顾衣包侧的绒绒球上,他伸手一抓,抬头对顾衣道:“我想要这个。”
顾衣对着面前这个长了张天真无邪脸的孩子露出了异常和善的笑容。
“不给。”
那小孩横惯了没想过会被拒绝,表情凝固了一瞬,接着扁了嘴,像下一秒就要嚎啕出声。
顾衣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实际却将人的脸转着对向了自己,表情依旧笑眯眯的:“你要是敢哭,我就说我这包上的口子是你划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名牌包上那条一早就存在的口子,继续温和地恐吓道,“姐姐这包不算贵,但怎么说也比你值钱许多,到时候你爹妈就算把你赔给我,我也是不会要的。”她话落伸了手把那绒球从那小孩手里抽了出来,“小孩儿,你听好了,姐姐年纪大了,为老不尊也是会动手打人的,你想在这试试吗?嗯?”
那小孩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熊惯了没碰到过硬石头,此刻已经吓得呆若木鸡,连嚎都不知道怎么嚎了,反应过来后转身一溜烟地就跑了。
顾衣收起笑,转头拿起了筷子:“刚才说到哪儿了?”
言晏眉毛抽了抽,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当我没说。”
于笠初伸手拍上了言晏的肩,表示理解:“当年周围的人都觉得是顾衣一朝进了坑,谁都没想过是贺辛中了套,他追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俩人压根不是一个段位的。”
之后火锅热热乎乎地吃到了半程,四个人点了几罐啤酒,几杯下肚,话也相对多了起来,话题也开始变得百无禁忌。
贺辛和言晏脾气挺合,聊得便多了些:“你学了这么多年医,怎么突然改行了?”
于笠初拿着杯子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接着又很快续上了动作,没有出声。
言晏倒是爽快地过了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酒量太弱,没几杯就开始穷大方散德行了,只见他没多犹豫地就提起右手撕下了手腕处的创口贴。
于笠初很早就注意到了言晏的右手手腕一直贴着块创口贴,至于那下头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透过蒸腾的雾气,贺辛依旧看清了,那是一条横搁了整个手腕的长疤,疤色与周围皮肤形成了强烈反差,缝过针的痕身看起来像条体胖的蜈蚣,此刻没了创口贴的遮挡,陡然变得触目惊心了起来。
于笠初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疤,学医的基本都能想象,这种程度的疤痕,受伤之初该是何等狰狞可怖的惨像。
可受伤的本尊却显得云淡风轻:“去年某次科里查房后不小心被卷进了一场医闹,手受了伤,最后判定是场意外,伤好后虽然不影响正常生活,但已经做不了精细动作了——”
那跟着没说完的话在座的却都心知肚明。
外科主刀做不了手术,他在医学上的建树已经看到了天花板,再想另辟蹊径或是转科坐诊,也不一定能过得了自己心里那关。
贺辛自觉挑了个不太合适的话题,巧妙地用几句话绕了过去,其余两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开口安慰,显然安慰之语对于言晏来说除了徒曾感伤外并不具备什么价值。
言晏受下了这番无声的好意,配合地另起话题:“你们也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贺辛听到这也扁了嘴,模样和方才的小孩如出一辙:“我有心娶,可人家不乐意嫁啊。”
一旁的顾衣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目下无尘。
于笠初是局内唯一的旁观者,早就一眼看透,他拿了只筷子敲了敲贺辛面前的玻璃杯,笑音带了三分奚落:“人家是在等你的态度。”
贺辛诧异不已:“态度?我还不够真诚吗?”
于笠初撇了撇嘴,仿佛以一人之力难以敲动这颗榆木脑袋:“当然不是指你对她的态度。”
“不是她?那还有谁?我们国家不是一夫一妻制吗?”
于笠初的人生中少有此刻这番无言以对的时候,干脆懒得再理他,自顾自拿起锅边的漏勺将锅里熟了的蔬菜分给顾衣和言晏:“贺辛已经饱了,让他消化消化,不用给他留了。”
贺辛听完立马吵吵嚷嚷地要上手打他,一顿饭便继续热热闹闹地吃到了八点半,结束后贺辛和言晏起身去了洗手间,顾衣结完帐后便和于笠初一起往外走。
这个点的马路显得冷清了不少,道路两侧的路灯亮着暖黄的灯光,夜里的风有些凉,将人身上那从店里带出来的香料味轻易吹得七零八落,顾衣将手插进薄款风衣的口袋,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她说:“你还是活得这么明白。”
于笠初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衣便接着说了下去,语气很轻:“七年了,不少人问过我,是不是就是他了?既然如此,那什么时候结婚?这些人里,有我爸妈,有我奶奶,还有贺辛他自己。”
于笠初并不觉得这番话突兀,所以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尽职地做个听众,静静地等着下文。
“旁人都觉得是我没有准备好,但只有我知道,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程秋回来了。”
于笠初听到这才终于转头看了顾衣一眼,眼前的女子模样一如往昔,脱去了大学时代青涩的稚气,但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是盛着内容的,像遥远宇宙里孤独星球的光芒,也明灭,也璀璨。
“她特意发邮件通知了我这个消息,邮件结尾还附了一句话。”
“她说——我依然喜欢他。”
于笠初歪了头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回复她的?”
顾衣眼里倒映着对面车灯打的双闪,一明一灭,眉眼间流淌着无声的倨傲:“——关我屁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无声笑开。
等言晏和贺辛出来后,四人告了别便两两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言晏家离这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人商量着走回去,权当消食。
今晚俩人话都没少说,虽然多数时候都是在欺负贺辛,但只言片语中对彼此的经历也算是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感情上的共鸣还有待考察,但情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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