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七日》第33章

范禁吴道：我这人从不打诳语。说出来的，全是实言。洛阳府买驴肉的小贩，都推一辆木轮车，车上放木桶，卤好的驴肉就放在桶里，他们在街上悠哉晃荡，远远看见人，绝不叫卖，只等人走近了，才大喊一声：卖驴肉！
苏罗幕道：为何远远的不叫卖，却等人走近才叫？
范禁吴道：你真是笨啊，你想啊，等人走的近了，冷不丁在他耳边大喊一声，此人必定吓得六神无主，不管小贩卖的是啥，可不掏银子就买？好生意就做成了。
范禁吴说完了，自家哈哈大笑起来。
苏罗幕亦笑道：早知道有这么有趣的小贩，我真该在洛阳多留几日。
范禁吴道：卖驴肉的小贩固然有趣，但最有趣的还要数洛阳的驴贩子。
苏罗幕道：驴贩子又是怎样有趣法？
范禁吴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若有兴趣，我就陪你一道去洛阳，亲眼瞧瞧，给你做个向导如何？
苏罗幕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范少爷打算何时回洛阳呢？洛阳城内，很多人都在等你呢。
范禁吴抬头笑道：天涯何处不相逢，姜大人一向可好？
一柄长剑正指着范禁吴，姜左阳英姿勃勃的站在二人面前，圆圆的脸上，再不见笑容可掬。
这是苏罗幕第一次见到姜左阳。
姜左阳本就是个倔脾气，被那个朱侯爷一劝，非但不愿走，却更坚定了查清案情的决心。翌日清晨，便叫了方连兼，一起去那个发现怪兽的河畔，调查案情，却仍是毫无头绪。姜左阳自那日来到沈飞县，便通知县衙众人要把近日在沈飞县出现的不明身份或是行为可疑之人，全部上报给她，供查案之用，苏罗幕这样奇怪的人物在沈飞县出现，早已有人报告给姜左阳。姜左阳接报后便来查看，没想到会碰上范禁吴。
苏罗幕第一次看到姜左阳，心中便生出淡淡怨尤。苏罗幕也不明白为何会对姜左阳生出这样一种心境，或许是因为她健康丰满的体态，或许是因为她朝气蓬勃的容颜，又或许是她毫不在意时，流露出来的没心没肺的快乐。
范禁吴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女子：姜左阳肤白胜雪，生机勃勃，苏罗幕婀娜多姿，飘然出尘。范禁吴痴心妄想起来：若有这样的两位女子相伴，当真不枉此生。
苏罗幕微微一笑，道：姜大人有话好说，何必舞刀弄剑呢？
苏罗幕口里说着，伸出纤纤小手，捏住姜左阳的剑尖，轻轻一扯，姜左阳的剑便到了她的手中，而姜左阳因这一扯，整个人差点扑倒在地。
姜左阳见苏罗幕生的清瘦纤细，只道她是个闺阁千金，根本未料到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一下丢脸异常，脸红的像是喝了几坛子酒。她本想发发小姐脾气，可见苏罗幕是个更加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这脾气竟不好意思发出来。一时无话可说，眼珠滴沥沥的转，想着怎么能把自己的剑要回来，又能将范禁吴逮捕归案。
范禁吴接过苏罗幕手中的剑，递还给姜左阳道：我在沈飞县还有些未竟的事务，再过几日，便会投案自首，姜大人高抬贵手，宽限我几天吧。
范禁吴说的恭敬，眉梢眼角却都是捉狭的笑意，姜左阳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不过姜左阳也知道此刻硬打硬拼，只有吃亏，她倒好肚量，眼见打不过，便也在桌旁坐了下来。
姜左阳道：你不跟我走，那我便跟着你，这是我职责所在，还请范少爷见谅。说完口里叫着：小二，再来一坛子酒，上几道你们的拿手好菜。
姜左阳毫不客气，拿了双筷子，拣起桌上菜来就吃，一边还说：二位继续，谅必我也不会影响二位吧？我一向出门不爱带着银票，少时二位可要帮我付这饭钱，我也没叫多少菜，不会破费二位太多。
范禁吴和苏罗幕没料到她会出这么一招，倒也无法，二人只有相对苦笑。
姜左阳一边吃，一边还在问：范少爷，你说你在荒宅里发现酷似卓修涵的尸体，可是我都找遍了，怎么找不到你说的荒宅呢？
范禁吴道：你吃饭的时候说这样的事情，还能吃得下么？
姜左阳道：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为何不能说？
苏罗幕从未见过这样贪吃的女子，心下生出恐惧，疑心姜左阳吃到酒足饭饱得意之时，会不会伸手在脸上一抹，变成一张猪神的脸孔？
范禁吴却强忍笑意，一味劝酒劝食。这三个人竟在夜玉楼里，推杯换盏的大吃大喝起来。外人不知道的，还道范禁吴竟有此齐人之福，坐拥两位美貌的妻妾。
姜左阳看着苏罗幕和范禁吴，惊叫道：你们怎么变成了四个人？你们从哪里来的？
范禁吴道：我们本来就有四个，姜大人莫非忘记了？
姜左阳道：哦，原来如此。我忘了。我们再喝几杯。
苏罗幕道：我们刚刚已经喝了啊，该你喝了，莫非你想耍赖？
姜左阳道：我堂堂汴京府的总捕头，怎么会跟你们耍赖？
姜左阳说完，咕咚咕咚的又灌下了一杯酒。
范禁吴苦笑道：姜大人真是女中豪杰，能吃又能喝。
苏罗幕抿嘴笑道：何止女中豪杰，她这样的吃喝法，连男人也要自愧不如呢。
姜左阳居然听到二人的话，不服的道：你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们在损我，我现在要各罚你们三杯酒。
范禁吴和苏罗幕无奈摇头，只得听令，各饮了三杯。
三个人终于都醉倒在夜玉楼上。
没有了其他客人，因为有姜左阳在场，老板和小二也不敢来轰他们走。
或者是他们亦见惯了喝醉的寂寞旅人。
曾有过多少人，在天涯漂泊的羁旅里，颓然的醉倒在这夜玉楼里？
有多少辛酸的故事，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世态冷暖，都在这酒樽中涤去？
第一章　五。　一杯春露冷如冰_江湖七日
姜左阳醒来时，苏罗幕和范禁吴都不在身边，整个酒楼只有她一个人伏在桌上。
姜左阳笑了。
姜左阳知道自己安排的探子一定会跟着范禁吴和苏罗幕，他们二人在沈飞县的一举一动，从此都会有人看着。
这一场酒醉，原本就是一个圈套。
未料到探子很快来报，苏，范二人的踪迹消失了。
姜左阳十分懊恼，想不到这二人如此奸猾。
失去的龙仍然不见踪迹，百姓的描绘与方县令所言一致，莫非那怪兽真的随风而逝了？
但是姜左阳觉得，如今最重要的并非怪兽。正如姜左阳猜测的那样，沈飞县必与赵华伤口中的大阴谋有关系，只是这个大阴谋究竟是什么？还有多少人要为这个阴谋而死？
沈飞县如今往来不断地出现了不少行踪怪异的人。朱凤见，范禁吴，苏罗幕，这些人为何会出现这小小的沈飞县？还会有什么人出现？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姜左阳觉得董夜玉的夜玉楼十分可疑。
为何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物，总是在夜玉楼里出现？
为何董夜玉从来不笑？董夜玉从哪里来？
董夜玉究竟是谁？
姜左阳突然对董夜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有了兴趣的姜左阳开始派人调查董夜玉，然而调查的结果令姜左阳心惊。
董夜玉居然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普通人总会有过去，人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变成今日的样子，然而董夜玉和他的夜玉楼仿佛有生以来就已经在那里。谁也不知道董夜玉的来历。
董夜玉好像天生就是酒楼的老板，无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的父母是谁？他有没有故人？
就仿佛天地初开，董夜玉就是个酒楼的老板，无论是在西京，东京，还是沈飞县。董夜玉的酒楼和董夜玉，仿佛天地初开，就已经在那里，他是这城市不可分离的一部分，象一处布景。
不错，就像戏台上的一处布景。
可是姜左阳来不及继续查下去。
因为突然她接到探子的报告，又有一个奇怪的人物来到了沈飞县。
那个人约莫三十岁左右，长相俊美，说着很标准的官话。
那个人也曾在夜玉楼上出现过，如今入住在沈飞县的“水云居”客栈。
那个人登记在掌柜薄子上的名字，是“刘可京”。
看到这份报告，姜左阳的脸红了。
姜左阳想到了一个人。
符合这份报告上所描述的人，天下找得出几百几千个。况且刘这个姓儿是个大姓，大宋朝内，姓刘的人实在比夏天的蚊蝇还要多。
可是姜左阳的脑海里却只浮现出一个人的容颜。
往事在姜左阳的脑海中翻腾如滚水。
天风猎猎，湖上的扁舟一叶。
小舟上，顾盼神飞的俊秀男子。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若人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若刘将军以色见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