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引》第38章


他问:“那我是谁?”
“晚山……你是晚山。”
顾怀丰深深被触动了。
他求了阿秀那么多回,她都只是固执地称呼他为大人,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唤他晚山。这无疑是在他的心上添了一把火。
顾怀丰自诩是个正人君子,可他也是个正常男人。自从遇见了阿秀,他亦会有最卑微的欲望,亦会又最无助的期盼……
他松开一直环着她的手,转而一手揽肩,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入手皆是冰凉刺骨,可他却觉得温暖无比,从未有过的热意和着躁动一点点从心头涌了上来,迅速窜遍全身各处。彻底将他的理智架在了欲~火上炙烤。
落在阿秀下巴尖儿上的那只素手的指腹慢慢摩挲着,一点点蜿蜒而上,终于到了他期盼的那处娇美。
她的脸色苍白如霜,唯独唇是红色的,在这样暧昧的夜色里,便是个最诱人的所在。
怀丰痴痴看着,目光迷离,漂亮的喉结动了动。她身上的檀香,又如灵巧的蛇一样,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钻入了他的心。
他此生是逃不开了!
他微微弯下腰,一点点靠近。她的眉眼越来越清晰,他的欲~望越来越浓烈。
二人脸庞中间只差了不过一根手指宽时,阿秀终于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
怀丰滞住动作,缓缓直起了背,“阿秀,对不起,是顾某唐突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唯独不敢看她。此刻的顾怀丰,很像一个轻薄姑娘未遂的孟浪公子,他快要后悔死了。
言罢,他又尴尬起身,“你早些歇息吧,我走了。”说着,他匆匆往外面去。
没想到,阿秀却伸手拉住了他。
顾怀丰顿住身形。他不停告诉并说服着自己真的该离开了,不能再纵然自己玩火了,可她这样,不过是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他哪儿还狠得下心走出一步?
“大人,”她唤了一声,又低下头道:“大人,我记起他来了。”阿秀垂着脑袋,齐眉穗儿在她洁白的脸上落下了一大片阴影。那片暗色挡住了她的眼睛,一时间,看不出她是惊喜若狂,或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怀丰闻言一怔。他回头问道:“是谁?”声音颤抖着,话里隐着些微害怕。
阿秀抬眸,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是范大人。”
怀丰脸色登时苍白,可下一瞬间,他的心又无限平静下来。
因为,他从来不曾抱有过热烈的希冀。他是说过“也许他们前世有缘”之类的胡话,可那些,不过是骗她又骗自己的话。
现在,梦醒了,很好。
他“哦”了一声,居然还浅浅一笑,轻轻拍了拍阿秀拽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宽慰道:“想起来就好,省去许多的麻烦。等你伤好了,就赶紧回去找他吧。我也……替你和子正兄高兴。子正兄和我有同科之谊,他是个不错的可靠之人。家境虽然不大好,但学识、人品样样都是出挑的,现在也还未娶妻。你和他在一起,我也能放心……”
怀丰絮絮叨叨了许久,完全不知该何时停下来。
见阿秀只是静静望着自己,顾怀丰一时怔住,又道:“哦,你是怕我和子正兄之间尴尬,心生嫌隙?阿秀,你且宽心,这一次回京之后,我大概极少会再回安州了。你亦放心,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回京后,我就让母亲做主寻一门婚事……”说到此,他忽的笑了笑,又道:“母亲似乎已经替我订了亲事,哎,我真是混账……那你早些歇着,我真的走了。”
怀丰抽回被她揪在手里的衣袖,拱手作了个揖,头也不回地往外去,脚步凌乱,如逃跑一样的慌张。
他走得有多狼狈,心底就有多痛楚。
阿秀独自坐着,闭上眼,微微向后倚去,好似他还在,好似他还拥着她。
不知坐了多久,阿秀起身跨出房门,呆呆到了走廊里,双手攀附在雕花镂窗上,痴痴望着外面无际的夜空,仿佛置身在一个牢笼里。
月色尽情挥洒,落下天地间最孤寂的身影。
三百多年前,有同样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只不过四处泛着耀眼的荧光,那是皑皑白雪的反光。
那一夜,她心底着急,被逼红了眼。回过身,阿秀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一直苦苦追赶她数个月的和尚,动作干净利落至极。
那是阿秀第一次仗着凶煞戾气杀人。
天道轮回,万万没想到,她杀的那个,正是阿牛的转世,亦是范晋阳的前世。
其实,过了几百年的光阴,她早就忘了阿牛的模样。所以那一天,她下手的时候,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毫不手软。她当时有多狠,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有多痛!所以,她疯了,痴了,傻了,然后在翠虚山睡了百年。醒来之后,她便忘了很多具体的细节,只记得一个大概,只记得自己亲手杀过阿牛。
而刚刚阿秀记起来的,便是和尚临死时的模样……他说,他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
一连好几天明英都没有见到顾怀丰的人影,他溜达到阿秀房里,扶着门边对着隔壁探头探脑。见旁边那两扇门紧紧阖着,他终于问出了存在心底许久的疑惑:“师妹,原来整天在你跟前转悠的顾大人怎么不见了?”
看着明英缩手缩脚的模样,阿秀难得笑了,“师兄,顾大人他自然也有其他要事,又不似你我这种闲云野鹤。何况……”
何况,他对她已经死心了。
阿秀垂眸,簌簌眨了眨眼,身上某一处便又开始钝钝痛了。
明英很是懊恼,嘟囔道:“本来还想逗逗他呢,这船里的日子着实无趣啊!”
他们在船上已经七八日,每天不是破水行船,就是停岸补给。起初还有个新意,时间一久,也就无聊透顶。无奈这是条做生意的客船,每到一个渡口都得停泊,如此算下来,又得耽误下好些日子。
眼看着前面又是一个渡口,还挺热闹的。明英抻着脖子张望一番,回身提议道:“阿秀,我们下船走走?”
他一回身,正好看见阿秀脸上一直维持着刚才的笑意,只是面色白的着实吓人。
明英三两下跳到她跟前,惊呼道:“阿秀,你怎么……有些不太妙啊?”说着,他探出两指搭在阿秀的脖颈处。
少顷,明英收回手,忧心道:“内力不济,元神不支,比前几日似乎加重了一些。那秃驴下手也够狠的,和你是有多大的仇啊!”
他愤愤骂了一句,又说:“外面阳气甚重,你如今这样根本不能出去半步,还需静心养着。”顿了顿,他拍着阿秀的肩膀,宽慰道:“等回了翠虚山,见到师父就没事了。”说罢,他又低低重复一回,也不知是安慰阿秀,还是说服自己。
听出明英话里的惶恐,阿秀反而玩笑道:“明英,这次回去之后,我真想再睡个一两百年。”
“为什么?”明英不解,“你不是和师父吵着闹着要出来么?”
为什么?
阿秀心酸。
这几天夜里,她只要阖上眼,就会害怕。
原先,她只迷迷糊糊记得个大概,所以也仅仅是难受自责。可现在,她虽然仍记不清具体的前因后果,但却清晰地忆起杀人的那个雪夜。
那一夜,其实她不止杀了小和尚,阿牛的那个转世,还杀了舍去魂魄为他挡煞气的朝云,她一直当做妹妹看待的朝云!
时隔三百多年,亲眼再见到朝云在自己手里魂飞魄散,化成轻烟离开,亲眼再目睹小和尚被戾气纠缠,变成一具冰冷死尸,阿秀仓惶无措,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折磨,恨不得再疯一次,再傻一回,再忘一遍才好。
整宿整宿,她只能睁着眼,看着外面日落又日出,天暗又天明。
阿秀从未如此绝望过。
她叹了一声,苦笑道:“随口说说罢了,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抛下一切躲去昏睡?”是了,她要看着这一世的阿牛快活无忧,她要给灰飞烟灭的朝云偿魂,她还希望那个呆子平平安安。
明英心生不妙,阿秀这样很不对劲,就像是个濒死的人,连求生的本能都没了!
正这么想着,隔壁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倏地,一个颀长身影逆着光从门前经过,连停都没有停过,更遑论偏头看里面一眼了。
明英三两步又窜出去,“大人,你这是去?”
阿秀侧耳倾听。
“哦,是明少侠,我去渡口寄几封信函。”话里清清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阿秀完全能想象他此时的模样,定然是连个笑脸都没有。
她的心低低沉了下去,就听明英道:“不如一起?”
那边愣了一会儿,才道了一声好。
明英丢下阿秀,跟着顾怀丰下船去。陪着他去当地驿馆将奏折和几封信函分别寄了,两人才又慢慢踱步回船。
一路上,顾怀丰不发一言。偏偏明英是个爱热闹的人,他使劲想着话题,往往问一句,那人答完一句,气氛瞬间又冷下来。明英气馁,他也懒得再搭理这人,索性自己闲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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