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化作短歌行》第119章


不过这下可为难了一些鲜卑贵戚们,酒数行后,有人渐不自持,非议起南边的战事。一人当庭发难道:“要说陛下的一班臣工里,又能打仗又能提笔的唯有王牧王大将军了,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在六安城里赏月作诗呢,为何南下后攻城略地,一路猛进,如今并未见受阻,却固守城池不出呢?”
于是又有附和的道:“是啊,王将军此次一路凯歌奏到六安,多一半是因为桓恒刚刚称帝,自己窝里的烂摊子还收拾不过来,无暇顾忌他。要是不抓紧时机,等桓恒缓过劲来,只怕到底斗不过这个老狐狸。”
拓拔烈垂眸轻啜热酒,未发一言。赫连自斟一杯,插嘴道:“各位和本王一样,诗不会做,可兵书总该读过吧?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这打仗也当讲个变故谋诈吧?”
那人反驳道:“大王之言差异,兵书上也说,兵贵神速,机不可失。不知大王可听过南朝一则谶言,听说,那王将军脑后有反骨,就是那白牛呢!如果未曾听过,慕容斐,大王总是记得的吧?他又是如何从大王手中逃脱,变成燕国国主的?”赫连手暴青筋,捏着酒杯冷笑。我挪了挪身子,如坐针毡,只是这情势下,又不便开口。“王牧从荆州攻到六安,这一路可谓不惜代价,火攻水淹杀了多少无辜平民,这分明有违他素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啊!想来是惹来南朝不少民怨,如今眼看就要攻陷故都,这个时候闭门不战,难保不是为了收买民心,给自己立威,将来……”
“这些话,朕拜将发兵之时你们怎么不说?”拓拔烈悠然开口,那人烫到舌头一样禁了声。“君子有所不战,战必胜。难道没有在兵书上读过?朕向来用人不疑,朕的执金吾是降将,他的羽林夜夜宿卫在朕的卧榻之侧。宇文将军也是降将,他统兵在外时,也有人上折子说他是第二个慕容斐。关云长忠义之士,尚且降过曹,这些年天下纷争,你们三代之内,又有哪家没有出过降臣的?如今大军在外,你这话,朕本当作离间馋构、扰乱军心处置!念今日佳节,朕只当你们酒后失言,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们也该知道遂事不谏!”
第二十八章 欲速则不达
拓拔烈扫了众人一眼,似乎尤有余怒,“百里先生说得没错,酒是毒浆,其益如毫,其损如刀。平日都是要脸面的人,诗作不成也罢了,这才灌了几杯黄汤,就口不择言!把酒坛子都给朕撤走,换些醒酒的来,喝罢都各自回去。”
他今日好像也饮了不少,却只拿点心下酒,临了又吃了整盘的胡饼。众人在皇帝的愠色下讪讪散去。太液池上灯火渐落,御辇已经侯在岸边,他扶我上辇,打发我道:“狸奴,你先回宫,早些休息,我御书房里还有要事。”他让永平跟着,又吩咐道:“一会儿去司徒府传旨,明儿一早,让季渊过来。”
我暗自纳闷他宴上饮食反常,车入东宫,木犀出迎,近身道:“夫人,百里先生正侯在院内。”进门见她一身平民装扮,身后跟着两个脸生的小厮,常拄的御赐龙头拐也换成了一杆竹杖。“先生来请脉吗?皇上在御书房,不如先生坐辇去吧,我让人送您。”
百里摇摇头,“皇上在办正事老身就不去打扰了,老身是来辞行的,夫人代我转告既是。”
“辞行?”我讶道,“先生要去哪里?”
“六安城,皇上没有告知夫人吗?”
我心里一惊,南伐的大军不是正驻扎在六安吗?鲜卑贵戚诟病牧哥哥闭城不战,拓拔烈又派百里先生前往,我急道:“是不是我牧哥哥?!……他,他怎么了?是伤了还是病了?”
百里似乎后悔失言,安抚道:“夫人放心,王将军一切安好。只是……老身只会行医,不懂打仗谋略的事,皇上既然没有向夫人言明,只怕有别的思量,老身也不敢再多言了,望夫人见谅。”我咬唇颔首,恐怕在她这里也打听不出什么。“看样子夫人是不知道老身出行一事……”百里长叹一声,谆谆叮咛道:“老身原是伺候先皇后的,皇上顾念着旧情才得几分另眼相看,老身这一去,这宫闱之中能在皇上跟前劝解几句的,怕也只有夫人了。皇上平时忙起来是向来不顾惜龙体的,喝个药也要人三催四请,这些日子就需夫人多费心看顾了。夫人切记老身的话,配的药需按时服用,方子不可擅作更改,少让皇上熬夜,饮食宜清淡,最忌大喜大怒……”
我默默记下,轻声抱怨了句:“他哪里肯听人劝,今日又喝了不少酒……”
“喝酒?”百里肃然皱眉,想是未料拓拔烈会有此荒唐之举。“他近来都喝酒吗?还吃些什么?”
我摇摇头,“久不与他共餐了,都是夜里临睡了才见着人。嗯,今日宴上胃口倒是好,吃了不少点心。”
百里倒吸一气,追问道:“可都是冷食?”
我想了想,脱口惊道:“五石散!先生,皇上是在服用五石散?!”
“皇上这是在赌命啊!这是在赌命啊!”百里以竹杖击地,痛心疾首,“皇上这疾,没有速效之药,那都是需经年累月慢慢调养的。皇上幸而生在富贵之家,却又不幸登上皇位。坐在龙椅上的,有哪个不操心虑患,只是不能形于色罢了。老身的药药效本就不显,更经不住他这样劳心劳力。五石散见效虽快,可他也是懂医理的,该知道这散剂今日是良药,明日是砒霜啊!奈何奈何!”百里又再三叮嘱,最后只得摇着头,抚胸而去。我忍泪将她送出东宫,拓拔烈是皇帝,无所不能为,他若孤行一意,我云何劝得住他?
独坐空房中,耿耿不能眠。估摸着御书房也没什么要事,不过背着我行散去了。窗棂外,风摇夜合枝,永平没有扬声通禀,想是怕扰我睡梦。拓拔烈悄声绕过银屏,见我醒着,才振袂而入,扑鼻一阵冷香。他一手松开犀扣,一手摩娑我的头顶,俯身疑道:“怎么不睡,哭过了?”又柔声相问,“何事?告诉我。”五石散的药力果然神效,拓拔烈满面容光炫目夺人,竟让我的眼睛有些贪恋不舍。
我抹抹眼角,哽咽道:“百里先生来过了,她来向你辞行,让我转告一声。”
“嗯。”他半跪在我膝前,抚弄我的手指,“是知道她要去六安,担心你兄吗?”我抿着唇不吭声,他沉吟片刻,低声开解道:“你兄隔三五日就有密奏来,南边的战事我一直了若执掌,这些事不是存心瞒着你,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南方是瘴疠多发之地,北人本就不习惯那里的水土。大军刚过荆州那会儿就有人发病,你兄这才一路猛进,甚至不惜屠城,这虽有违他的君子之道,可这也是怕恶疾传染得太快,大军还未到建康,将士们就全倒下了。能够在桓恒眼皮底下打到六合城,实属老天垂怜了。如今军中十之四五都传染了瘴疠,故才闭城不出,目下大军已深入腹地,又不能速战速决……此事重大,军机不能泄露,又找不到合适的大夫,这才请百里先生前往察看医治。”
我闻言又添新愁,调运粮草的难处我是知道一、二的。“如今已经深入腹地了,即便先生开了方子,又如何将大批药物送去?”
“万物相生相克,若是被毒蛇咬到,七步之内必然可以找到解毒之药。治疗南方疾病的草药,必然就生在南方啊。长途作战,不都是取敌物资以充军饷。”他微微笑着,抹去我的泪痕,替我脱下鞋袜,盖好薄被,“这下可不要再哭了。”
床边残灯吐着金穗,他俯身吹熄,月辉穿棂而入,照着他含笑的眉眼。面前的拓拔烈皓质玉雪,如慵如醉之态,倾绝一世。他搓哄着我,慢慢欺身过来,我知他服用了五石散,需以房事散发剩下的药力,心里虽不甘愿,但又恐他胸中块垒郁结不散,只得勉意委身。
只是拓拔烈向来霸道,哪里容得我人到心不到。但听他幽叹一声,把我从衾被里拎出来,拢在床角,挑着我下巴责问:“小东西你敢应付我?心里还有什么不痛快,不如一并说了。”
我发乱钗脱,半露酥胸,说起话来哪有底气。“阿烈,子曰……子曰……”
他闷笑,目光毫无顾忌地游走在我身上,袒露的胸膛起伏不已,“子曰:‘敏’而好学。真是先知先见啊!王敏你非要挑这个时候和我探讨孔孟之道吗?”
我拎起被角遮掩了一下,攒足一口气说道:“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五石散虽然有速效,但这只是眼前小利,阿烈不要再服用这药了!”
“这事!同一屋檐下,总是瞒不过你。”他敛起笑嗤道,好像浑然不在意,“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改过药方了,去了毒性重的两味,配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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