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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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大夫接过那药方,打开一看,赫然署名“金陵路遥”,不由一怔,细看药方,连连点头,“这就对了,原是路丫头开的方子。”随即将那方子递与苏笑问道:“苏小子,你看呢?”
苏笑一听“路丫头”三字,脸色瞬间一沉,一只手微抖的接过方子,足足看了一炷香时分,才低声轻道:“督脉为病,淤血不行,肝郁积劳,难育之症。”
叶老大夫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沈浣,正了神色,“沈姑娘,苏大夫所言也是老夫之意。相信路大夫替你问诊之时也已经说的很是清楚。你少时伤过冲任胞宫一轴,多年疏于休养,旧伤频发,导致淤血不行。似曾调养略有好转,想必是因为路大夫此方之效。但这些年又有肝脏积郁之像,肝肾不调,将来只恐难有身孕。你眼下年纪尚轻,未觉不适。到得年纪大些,只恐你那旧伤益发难忍。”
此事当年路遥便同她说得十分清楚,彼时最难受的却是阿瑜,她虽叹息,却也只是心中一黯,随即便忙军务去了。一来二去这许多年过去,早将此事抛诸脑后。只是如今,有俞莲舟在侧,旧事重提,她忽而觉得心中沉坠,不敢回头。
俞莲舟闻言,蓦地想起当年汉水之畔,沈浣曾遭刺客暗算导致小腹旧伤崩裂。想来彼时不欲他进帐,也必是因此之故,继而开口:“敢问叶老,此疾可有医治之法?”
叶老大夫皱眉沉吟半晌,微微叹气,“难孕之症,依其病因,亦有数种。这一种……只怕不易。便是有孕,也难保全。我观沈姑娘脉象,乃是习武之人。此疾忌寒凉,忌劳累,忌愁郁,更忌与人动武。若是于江南温养上数年,再调养以药物膳食,少动内息;或许能略有改观。只是能孕与否,便看天意了。”
沈浣闻言哑然,良久苦笑一声。
她领军几十万转战中州,战时枕冰卧雪,顶风冒雨连夜起营把寨早已是家常便饭,兼之军务繁重举步维艰,更何谈她戎马一身做得便是两军阵前斩将擎旗之事。若真如这叶老大夫所言忌寒忌劳忌愁忌武,如何还打得起那身后一面青龙牙旗?
叶老大夫见她神色便知一二,叹息道:“沈姑娘想必亦有难处。若非如此,路丫头开得便也不是这温养方子,而下急猛之药了。”
沈浣尚未开口,却听得俞莲舟又问道:“请恕晚辈冒昧,先且不谈其他,叶老可有保她那旧伤不再崩裂之法?”
叶老大夫打量了俞莲舟一眼,笑道:“若只是止那旧伤崩裂,这倒也不算甚难。我这便给你写个方子。外敷内服三日一次,用上六个月,那旧伤便有改观。然则终需小心行事。”
俞莲舟拱手道:“在下先谢过了。敢问叶老可否开些外伤药?若万一那旧伤再有开裂,也可救急。”
叶老大夫捋着胡子:“此事甚是好说。你二人先住下,她这毒总要调解几日方得无恙,剩下拉拉杂杂的方子,老夫这几日慢慢开给她。”随即招来药童道:“你去再给收拾出间客房来。”
俞莲舟和沈浣几乎同时道:“不敢有劳叶老。”
叶老大夫闻言却是不由微微一笑,语气促狭,“呵呵,不敢是么?傅庄主跟老头子说得是两个少侠前来问诊,可没说是一男一女。老头子看你二人还没办事,总不能住这一间房吧?”
俞莲舟一滞,不再多说,拱手谢过。
沈浣却似想起什么,呼的一下便觉耳际热辣了起来,深吸口气,强作无恙,拱手相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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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莲舟练过晚功,正于房中打坐,忽而听闻屋外有笛音响起,正是沈浣最常吹的那一曲江上逢故人。那笛声幽幽澈澈,他不通音律,也听得微微一怔,随即收功,出了房去。
沈浣的客房就在隔壁,俞莲舟一出门,就见得沈浣坐在她自己房间的屋顶之上,一身白衫,横笛而奏。冷寒月光漫洒一地,她背着月光,周缘银辉微亮,却看不清面庞。身边摆着数个不知哪里来的酒坛,似是已独饮了好一会儿,隔着数丈便能闻见袭人酒香。
俞莲舟看了一眼,随即足下一点,飞身上了房顶。
隔着数丈已是酒香袭人,如今到得近前,那酒味更是浓郁芳香。也不知沈浣是哪里弄来的酒,竟然只是闻着,就有些让人微醉。她面色殷红,醉意已显,想是已经喝了不少,似有些糊涂,竟未有认出俞莲舟,见得有人跃上房来,本能一般迎面便是一掌劈了出去,丝毫不留情面。俞莲舟微微一叹,左手一扣一带,化去她颇是凌厉的一掌,低声道:“是我。” 沈浣已经醉的有些懵懂,眯着眼睛看了俞莲舟半晌,仿佛才认出他来,即便收了手,晕乎乎的坐了回去,随手拎起半坛酒,递给在自己身边坐下的俞莲舟,“要、要不?”
俞莲舟接过那酒坛,却也不喝,只放在一边。
两人并肩而坐,皆是不言,唯余清寒夜风拂过衣带之声,夹带着江南特有的凉润,在这冬末春初的寒夜里,缱绻的让沈浣心中无由有些空落落的。她吹了半夜笛,喝了半夜酒,却觉得那令人无所适从的空落之感笛音填不入,烈酒灌不满,让人徒生恼意。身边的俞莲舟一语不发,沈浣从后面偷偷看他,忽地便愈发毫无缘由的恼起自己来。她猛地一口将手边酒坛中剩下的一点酒喝得涓滴不剩,那衣袖抹了下嘴,但觉酒意上涌,无数话语不吐不快,于是深吸一口气,一手用力“嗙”的拍在俞莲舟肩上。
她力道不小,俞莲舟侧头看她。他知她如今内忧外患心绪不佳,更知她酒品实在差的不是一般二般,偷窥旁人新嫁娘,在洞房外唱“一心扶立汗华夷”都干得出来,于是便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她如何闹腾姑且都随了她意。结果不成想,沈浣醉意盎然之后,却是一脸恼极了他的模样,似是逼迫似是喝问,虎着脸高声道:“俞二侠,你、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倒、倒、倒、倒底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回来?!”
俞莲舟猛地一怔。沈浣行止历来有礼有节,唯有一次酒醉,任性缠人,却也不难安抚。这一次却是一幅存心找茬的模样瞪着自己。“如何想起问此事?”他低声问道。
“难道还不兴问?”沈浣瞪了眼睛,随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赶紧娶了,带来给兄弟们看看!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看看还不行?真不仗义!”
被她一句句噎着,俞莲舟却也不着恼,“看与不看又能有甚区别?”
“怎么就没区别?!”酒醉以后任性异常毫不讲理的沈浣听得他所答极不顺自己的意,更加来气,但觉酒意上涌,一腔气血直冲顶门,不吐不快,一把揪住俞莲舟衣袖,怒道:“我不仅得看,还得帮你找个比阿瑜漂、漂亮的!比路、路丫头聪明的!比、比纪姑娘温婉、大、大方的!差一条……差一条都不行!”她这么多年,里里外外的女人就认的这么几个,一一历数下来,便觉得俞莲舟当找这么个姑娘才好。她气血一动,酒意更胜,舌头都有些不太灵光,重重拍在他肩头,一口气将话说得干净,“你赶紧找个好的出脱的姑娘,好让咱死了这心!”
俞莲舟猛然一怔,足足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他以为她心绪不佳是因为初到故里却早已六亲背离,却不承想乃是因为此事。
他静静的看着她背着月光的脸,容颜模糊不清,一双眸子却是晶亮异常,此时光芒涌动,三分酒意,三分任性,三分微恼,剩下一分却是无名难过。
当初他们从元军大营回到鹿邑行营,她还在昏睡之时,阿瑜同他说过的话仍旧清晰:她竭力许给太多人一个将来,已经没法再许给她自己一个将来了。而这个无法给自己许下一个将来的人,此时正借着酒意怒目圆睁的瞪着他,逼迫着她自己。
她死命盯着他,等他点头,答应带个出脱的姑娘来给她看。她激动之下身形微动,身后清辉划过她脸颊,将脸颊之上一道暗红色伤疤映得无比清明。清明的就好像她的艰难与隐忍:半条命系在三军之前,半条命系在枪头之上,兵符将令起落之间,赌得是将士性命,更是自己生死,一如皇集。
俞莲舟按住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直视着她双眼。沈浣但觉得他眼中目光沉静凝定,仿佛能透到她骨子里。她心中一跳,不知是酒意还是血液涌上面颊,居然有些不敢看他。刚要避过眼,却只感到手上一热,竟是俞莲舟双手合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柔和,“月前家师已经去过岳麓书院,为了你我之事亲自向吴老提亲,吴老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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