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光如有意》第19章


“万俟公子,现在该怎么办?”何去来到朝崖下望的万俟桑身边,虽然面色很冷却并不十分焦急。
万俟桑不回答他,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崖下,良久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颈子,神态严肃:“我在看他们掉没掉到崖底,这悬崖貌似有点高啊。对了,何去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们现在要不要下去找公子?”何去原本还只是冷的脸色现在已经弥漫着杀气,可惜粗线条的万俟桑是不会发觉的。
“没事,咱们先休息一晚,明天再下去找吧。放心,以你们家公子的武功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最多不过是断个手啊脚啊什么的,说不定还因此抱得美人归呢,不用担心。”
以萧墨远的武功的确可以毫发无损,可是问题是傅碧浅,萧墨远在半空中催动内力加速向下坠以求能追上傅碧浅,可是无奈她下坠的太急,萧墨远终于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抓住她。
现在萧墨远已经能清晰的看见地面上的景物,左手环住她的腰,右手的剑在在坚硬的石壁上划出一道火光,尖锐的声音在两面石壁之间回荡,手上虽然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下坠之势却还是没能止住,他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却微微苦笑,恐怕这次不能全身而退了……
半夜下起了雪,先落地的一层有些融化了,深深浅浅露出些黑色的土地,潮湿泥土的气息渐渐充斥了山洞里狭小的空间。
里面生了一堆火,傅碧浅安静的躺在旁边还没有醒,另一边萧墨远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火堆,他月白的长袍上干干净净,只是右腿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扭曲着,只是想想就可以让人的牙齿发颤,可是他面上并无痛苦之色,沉静似水。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痛的感觉,很久都没有受过伤了,上次受伤是八年以前,父皇打他母亲,他不让上前挡就被他狠狠的打了一顿,记忆还很清楚,原来有些事情不是想忘记就可以忘记的,即使拼命的想要忘却,即使已过经年。
后半夜的时候雪开始下大了,外面积了厚厚的一层,一片片雪花落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音,宁静安详,气温也降了下来。傅碧浅被冻醒了,记忆还停留在坠崖的一瞬间,整个人立时坐了起来,吓了萧墨远一跳,傅碧浅抓抓头发,又看看周围的环境有些迷茫。
“你醒了,哪里难受?”他似乎已经是第二次这样问,傅碧浅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萧墨远半倚在石壁上,微微笑着,缱绻温暖。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傅碧浅的儿子已经蹒跚学步她依然记得那一刻这个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坠崖了吗?”
“嗯,我看救不回来你就跟着你跳下来了,不然你怎么还能活着呢?”萧墨远倚在石壁上,火光映进他深幽的眼睛,跳跃而神秘。傅碧浅似是被他蛊惑了,怔在那里说不出话,她不想让自己陷入迷障之中,那样太过危险,而有些后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怎么不说话?”
“谢谢你。”她不想责怪他不顾自己安危,不想责怪他这样做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因为在她在空中坠落的时候轻功完全施展不出来,她以为自己会死,死是一件令她十分恐惧的事物,她吓得闭上了眼,那一刻她从来没有过的渴望,渴望一个人可以带她上去,或者陪她一起坠落。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萧墨远平时并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大多数时候他是温文尔雅的,宁静的,也许是受伤使他回忆起了童年的时光,也许是这样的雪夜使他暂时的放下了一直压在心中的千重负累。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世间男子,有童年,有伙伴,有疼爱他的父亲母亲,有他喜欢的人间烟火,他不再完美,不再无喜无悲,他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在这样大雪纷飞,寒意料峭的深夜里听听他诉说的故事,也许那本就是他的故事。
“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你讲故事呢。”傅碧浅挪过去一些,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洞口翩跹落下的雪花,火堆不时发出些清脆的“噼啪”声,让人感到温暖惬意。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一直生活在一个十分淳朴的小村庄里面,他的母亲很漂亮,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可是小男孩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母亲,因为他的母亲虽然美丽却从来都没有对他笑过,一直都是冷冷的。小男孩长到八岁的时候村里面突然来了一个人,他很威武,比男孩见过所有的人都要威武,男孩有些害怕,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好凶,好像要吃了他一样,他藏到了母亲背后,可是母亲将他推了出去,他就那样孤零零的坐在地上,被那个男人审视,仿佛在等待他做出某种决定。男孩当时真的害怕极了,可是他偏偏不哭,直直看着那个男人,后来他被带回了一间很大的房子里,他要学很多东西,他有很多师傅,他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他也没有朋友,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他甚至见不到他的母亲,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他最担心的是每个月的月末他都要见到那个男人,汇报他这一月所学到的东西,那个男人总是不满意,每次脸都是紧绷着的,可是男孩也很倔强,男人越不满意他所学的东西,他越是想要证明给他看。于是男孩越来越用功,连师傅都交口称赞,可男人见了他总是要皱着眉头。”萧墨远的声音干净清朗,在这样的夜里让人安心,他低头看着傅碧浅,并不言语。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怎么会没有后来了,你接着讲啊。”
“真的没有后来了,小男孩后来长大了,成为了一个男人,于是他知道了为什么那个男人一见到他就要皱着眉头了。”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那个小男孩。”男子似是很无奈,摇着头笑道,可是小男孩是谁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呢?
“那小男孩是因为知道了男人皱眉头的原因,才成为一个男人的吗?”傅碧浅不依不饶,紧紧的盯着他,她有一种感觉,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这一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是最近的。
“我怎么会知道?”萧墨远不理她,用木棍在地上随便乱画,可是画出的竟然是一个“碧”字。他微愣了一下,继而十分冷静的一点一点拭去,傅碧浅自是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告诉我嘛,我一定不和别人说。”傅碧浅又向前靠近一点,手掌正好压在萧墨远的右腿上,她的力道并不轻,男子却还是面无异色,反而是傅碧浅感觉到了掌心的异样。
她立刻抬起手,就看到他已经扭曲得十分怪异的小腿骨,傅碧浅一惊手反射性的还想覆上去,却被一只洁白温润的手握住,萧墨远的手有些凉,让傅碧浅打了个激灵。
“别再按了,再按只怕是刘太医也接不上了。”
“你的腿怎么断了?”
“从崖上摔下来的时候摔断的,总不该是我自己无聊掰折的吧。”
“怎么会断呢,你的武功不是很好吗?”
“从那么高的崖上摔下来腿不断才有问题吧。”萧墨远是决意与傅碧浅插科打诨到底了。
“我的腿没断过所以不知道有多疼,但是一定很疼吧,是不是比被蜂子蛰了还疼。”
“嗯,是比被蜂子蛰了要疼一些。”萧墨远极力忍住笑意,但却实是被傅碧浅生动“比被蜂子蛰了还要疼”的形容给逗乐了。
“刚才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现在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傅碧浅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她也不等萧墨远的附和,讲了她有一次偷听墙角,结果误碰了马蜂窝被追了十几里路还是被蛰了的事,又讲了她为了不练功而离家出走,结果师傅找了半年才找到她最后罚她抄了一百遍剑谱的事,甚至讲了她到少林寺偷《金刚经》结果被人发现,在少林寺做了很久的杂役。
总之是她在江湖上的种种丢人事迹一件不落,只不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一点一点的,直到晨曦从洞口照进来,她已经趴在火堆旁睡得雷打不动。
这样的早晨,男子目光有些柔和有些锐利,冰火两重天,碧儿,我昨晚讲的故事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结局,希望到时你不要恨我太深,这样我也不会太厌恶我自己。
第20章 莫可言说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阳光被雪地折射之后跳耀着进入洞中,有些刺眼,却分外明朗起来。
傅碧浅也被阳光弄醒了,睁开眼的一瞬间就惊喜地叫了出来,欢欢喜喜的跑到了洞口,双手小心翼翼的覆盖在雪上,这是萧墨远想要见到的另一个傅碧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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