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一水间》第2章


当然,我说过了,在这里我的心情每天都挺愉快,但是今天尤为愉快。
我所没能预料到的是,这份愉快的心情将在下午四点多钟被打破。
事实上,何止是愉快心情被打破?
那是一通将我的整个人生都生生拧转的电话,来电话的是我叔叔,电话的内容如同晴天霹雳。
他说:“温晴,你弟弟……没了……”
在奔往机场的路上,我哭得浑身抽搐手脚发软,居然还腾得出心思来替出租车司机尴尬。请原谅我的失态,可我真的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大的坚强。我能够坚持到挂上我叔叔的电话,平静如常地去找我们经理请假,拿齐我的证件钱包钥匙才离开。
直到出租车门将突然之间变得仿佛再也与我无关的世界关在外面,我才崩溃地哭了出来。
我说过我的同事都很好,譬如我的经理,他不但马上给我批了假,还立即通知行政部帮我买机票,我回到家才收拾好行李就已经接到通知说机票买好了。他们都很好,是我不好,我走的时候心急如焚,除了跟经理说了一声“我弟弟去世”之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因为我实在是太难过,我承受不了把这句话再说一遍,更承受不了大家满怀同情的安慰与提问——
啊?怎么会这样?你弟弟才多大?发生了什么事?是意外吗?还是生病?
作者有话要说:
、2
发生了什么事,我目前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车祸,我弟弟当场死亡,我爸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也已中风,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我妈晕过去了好几次,如果他们不是正在上班身边有同事照应,家里恐怕已是三条人命。
而我弟弟、我弟弟……
他才十八岁,刚刚上了全国顶尖的大学,家里前段时间为了他大宴宾客的喜庆气氛还没过去,他这次是国庆放假回家的。他们学校的国庆假是前后两个周末都连在一起共放9天,否则他今天应该已经回到北京。
就是上周我才半开玩笑地说他:“你小子,十年寒窗好不容易熬出头,就这么等不及地儿女情长了?”
他在电话里半含羞涩地笑,语气里却蓄着更多的勇敢坚定和义无反顾:“没办法呀姐,我们是两地,好不容易放假,我……真的很想她。本来我说让她去北京的,不过她没出过远门,一个人我肯定不放心,而且国庆的时候北京人太多了,还是我回来好。”
自打离开公司,手机响了好几次,我哭得太厉害,连说话都不能,更无法解释,于是一个都没接,索性也就没去看是谁打来的。好不容易我能把哭泣压下来一些,才拿出手机再给叔叔打过去,问他接下来具体的处理安排。姑姑、舅舅和姨妈他们也都赶来了,一家人在电话里哭成一团,他们轮着来安慰我,同时也告诫我一定要坚强,现在家里的顶梁柱就是我了。车祸的详情出来了一些,说当时我弟弟和女朋友正准备过马路,人行横道的标志是绿灯,突然一辆车闯红灯冲向人行道,他一把将女朋友推开,自己便来不及躲,正正撞了上去。肇事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交警说他酒气熏天的,因为街上人多,被殃及的还有另外好几个人,总共三死四伤。
一通电话打了近一个小时,彼此常常哭得说不出话来。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我挂上电话,只觉归心似箭,恨不得飞机马上起飞,一腾空就变成火箭,瞬间把我带到家里!
他们说得没错,现在家里的顶梁柱就是我了,我变成了父母唯一的孩子,而且我是法律专业,这件事情,我要还我弟弟一个公道,我要还我父母一个宽慰——
酒后驾车么?造成严重后果么?好,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我要那个肇事的畜牲以命换命!
过安检的时候,手机再次响了起来。重新穿好外套拿好手提袋,我掏出手机一看——
任练达!
我把他给忘了……
外面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漆黑一团,六点多钟,我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
他知道我已经了解今天晚餐的意义,那么临阵爽约乃至彻底消失,分明意味着拒绝。
我没打算拒绝他的,可目前这种情况之下,我也不知还能如何开始自己的幸福恋情。
也许就是因为面临这种情况,我才更该马上接受他,至少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因为我需要一个肩膀,我只是个年轻女孩,我需要一个爱我的人,给我他的肩膀。
可是我已经在飞离这座城市的路上,他的肩膀,我够不着了。
别说他还不是我什么人,就算他已经是我男朋友,难道我又能要他放下一切跟我一起去面对一切吗?
即便可以,他又能做什么呢?
我的手指放在拨出键上,几次无法按下。
因为每次按下之前,剧烈的抽泣都突然破腔而出,哽得我无法出言。
最后还是他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而随着他的名字亮起的,还有那一闪一闪提示电量将尽的空电池标志。
我来不及细想,连忙按下接听键,他说了声“喂”,我抢着赶在自己还能说得出一个顺畅短句的时候快速说道:“对不起,晚饭我不能去了,我……”
手机响起尖锐的鸣叫,屏幕瞬息熄灭。
没电了。
找到插座刚把充上电的手机重新打开,电话又打进来了,是姑姑。
她带来了一个十分不乐观的消息,让我一下子把任练达彻底抛到了脑后。
她告诉我:“那个肇事司机据说很有来头,他爷爷离休前是检察院长,还是市人大常委,他爸在司法局,也是个什么处长还是副处长。”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一般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何况我是学法律的。
我平常一坐飞机就睡觉,这次坐在飞机上,我一秒钟都合不上眼。我大二开始去学校的法律援助协会当志愿者,大三在系里的法律诊所实习,这样的事见过太多太多。公检法沆瀣一气,政府助纣为虐,老百姓有冤无处伸,大批大批地涌向北京上访,就算能够躲过地方政府派去将他们抓回的爪牙,申诉材料也是一次一次递上去就变成沉海之石,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到各个法律服务中心哭诉,而大多数案子我们也只得面带悲悯地开导一番,建议求助媒体,心里却再清楚不过,就算是能引起媒体的关注和报道,要洗雪沉冤也仍然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那时候再义愤填膺也是事不关己,真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浓浓的无力感从骨髓里慢慢泛开,这样的状态让我心惊而自厌——怎么能在事情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这么悲观绝望?我要自己振作振作再振作,否则如果最后竟然出现仇人还没打败我我就自己放弃的情况,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在回到家之前,我一路上满心想着的都是赶快去公安局盯程序,重要的证据决不允许被隐匿销毁或篡改,然而进了家门,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有心无力分身乏术。家里浓重的悲伤气氛几乎将所有人击垮,连同我自己。好不容易才从跟亲友们的抱头痛哭中缓过来,我又得去医院看爸爸,再回家陪妈妈,跟长辈们商量如何处理后事,熬了一宿没睡。弟弟的女朋友晓芸并不在场,这我倒也能够理解,毕竟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她受了惊吓,悲伤程度也不亚于我们,就算她自己能来,恐怕家长也不会允许。
天亮时大家催我去补一觉,我打起精神摇摇头:“我得去趟交警那里,还有,咱们得找个律师。”
这种事情出了之后,受害者一方是十分吃亏的,因为一时根本打不起精神也腾不出精力来处理法律问题,然而嫌疑人一方却必定会马上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各种应对,对方又是法律工作者且赋有一定职务,只要他们愿意,能够做下的手脚简直数不胜数。
弟弟的尸体爸爸是没法去看,妈妈则根本不能去看,之前认尸都是叔叔和舅舅们去的。我进去之后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出来,一夜未眠的后遗症突然发作,我只想连血带心一起吐出来。
不是觉得恶心或恐怖,我修过法医学,多难看的尸体都见过,熬过了最开始的不适之后,到期末考试时边吃肯德基的吮指原味鸡边看那些令人发指的图片和文字都没问题。只是现在我才明白,如果是自己至亲至爱人的遗体,就算再漂亮再安详,也可以令你多看一眼都痛不欲生。
弟弟的遗物都还扣着,说要过些天通知了来取才能拿走,我又要求看肇事者的笔录和事故报告,被告知现在还不能看,也要过些天。我临走前义正言辞地跟他们大队长说了一通受害人的权利和公安机关的义务,他态度倒是不错,可我们彼此都清楚,这些都是虚的东西,包括我的色厉内荏。就算我是名牌法学院毕业的又怎样?我知道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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