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镜(典藏版)》第26章


个白衣女子的容色,居然亦是清丽无双!
他心念电转:今日可算有福,竟一下子搜罗到了两名倾国丽色!如果拿去献给相爷,不知道能得多少好处呢。眼珠子转了转,他立时叫了起来,“快给我通知府尹,这里有妖人作乱,需派人来捉拿!”
“这等事还要惊动府尹?”白衣女子冷笑起来,毫不畏惧,“信不信官府里的人来之前,我先取了你一对眼珠子?”
她手指微微一点,肩上的白鹦鹉立刻飞过去,闪电般直啄对方眼珠。蔡二爷惊叫一声抬手捂住眼睛,还是慢了片刻,眼角那里已经被抓裂了一道,鲜血长流。
“妖妇!妖妇!”蔡二爷这下子心胆俱裂,色心全消,捂着眼睛连滚带爬地逃了开去。
“决走吧。”白衣女子走过来扶起了她,把花篓提在手里,匆匆地挽着对方疾步走离天津桥。那位卖牡丹的布衣女子被拉着,身不由己地往前疾走; 一路上只管直直地打量着对方——奇怪,这个陌路相逢的白衣女子,为什么看上去如此面熟昵?
走了几条街,转入一条无人的冷清街巷。白衣女子停下来,打开了一间小铺子的门,回头微笑,“这里便是寒舍了,妹妹进来坐一坐吧。”
她迟疑了一下,举步踏入。
这个铺子外头看着门面虽小,房间里却是出奇的空阔。一进去只觉满堂花木扶疏,香气馥郁,令人竟然仿佛置身于树林花海之中。卖牡丹的布衣女子一下子怔住了,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满室的花朵——这些花,居然每一种都是稀世罕有的奇葩!便是大内皇宫、明金局里,也看不到如此的珍品荟萃!
她愕然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妹妹想喝点什么?”白衣女子回身关上了门,语气亲切,仿佛对方是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卖牡丹的女子神色却有些恍惚,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讷讷道:“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你不记得了么?”白衣女子微笑着抚摩肩头的鹦鹉,那只鹦鹉正亲热无比地对着她咕咕叫,“虽然过了三百年,你看,连雪儿都还认得你呢。”
“你……”布衣女子一震,脱口而出,“白螺天女?!”
白衣女子笺了,眼角那一粒坠泪痣盈盈闪动,“葛巾妹妹,瑶池一别三百年,如今可好?”
“三百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我是谁。”葛巾轻声叹息,抚摩着身侧的一株株牡丹,“自从离开碧落宫之后,我孤身流落凡世,再也设见过其他花神姐妹了。”
白螺微笑,“但牡丹花神始终还是百花之王,你看,虽布衣乱发亦不掩国色。”
葛巾摸了摸自己蓬乱的头发和粗布的衣衫,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一瞬,她浓黑的睫毛下的眼里有无数光华流转,一瞬间让荆钗布裙的平民女子变得气质高华,就似倾倒天下的皇后,竟然映得满室的美丽花朵都顿然失色!
“对不起。”葛巾沉默半晌,终于叹息了一声,喃喃,“当年在你和玄冥被天庭处罚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你会怪我么?”
听得她忽然提起这件事,白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天庭的决定,一般神仙又怎能抗拒。”她轻声叹息,“我并不怪你。”
“那时候,我们看到下界的惨况,也觉得天界做得太过了一些。”葛巾的眼神里满是苦痛,“可是我们都太怯懦——除了你和玄冥,又有谁敢说天帝王母的决定是错的?”
“错的就是错的。即便没有人敢指出来,错的也不会变成对的。”白螺低语,“不过,妹妹无须自责。事实上我很庆幸当时你们能置身事外。那件事有我和玄冥两人来承担便已经够了,不管再连累到任何人,都会令我们心生不安。”
葛巾不由叹息了一声, “整个天界,只有你和玄冥才是真正有胆魄有担当的——而我们,不过是一些草木人儿罢了。”
“每个人都有各自坚守的东西。”白螺微笑,“在很多神祗看来,下界的凡人命如蝼蚁,但我和玄冥却不忍以草芥视之,所以不惜以身相抗——但虽如此,我也并不认为所有神祗都应该和我们一样。”
葛巾默然,显然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一世,你还要去找玄冥么?”葛巾低声问。
白螺微笑颔首,脸色宁静平和,“那是当然。”
“可是就算找到了,他也马上会死啊!”葛巾却忍不住低呼,“何苦……为什么不让玄冥好好地在下界生活,干脆忘记一切,像普通人一样地生老病死呢?”
“死?死又如何呢?”白螺霍然回头,冷笑起来,“死这种事情从来不曾令我们害怕,我们所怕的,反而是被这样的‘永生’消磨殆尽所有的力量——妹妹,千百年了,你难道还‘活’得不够么?”
为这种烈烈的风骨所震慑,葛巾怔怔以对,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
——是啊……白螺天女身为百花之主,毕竟和她们这些小姐妹完全不同。她所追求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玄冥。而她所坚持的,又是什么呢?
“妹妹。”顿了顿,白螺转开话题,望着牡丹花神微笑,“在我被谪入下界后不久,听说妹妹你也犯了天规离开了碧落官,是么?”
葛巾微微红了脸:“嗯。”
白螺微笑地看着她羞涩的表情,探究,“那个人是谁?”
“他是…”葛巾红了脸,揉着手帕没有立刻回答。白鹦鹉一直歪着头静静地听两人对话,此刻忽然忍不住插嘴,“小姐,我知道,我知道!那人是一个穷画匠!”
“小孩子别乱插话。”白螺啐她,“你听谁说的?”
“湛泸说的!”鹦鹉不服,唧唧呱呱地反驳,“他上次来的时候,说让花魁仙子下凡的,是个落魄潦倒的穷酸鬼画师!”
“胡说!徐郎他是个…”葛巾终于忍不住低声反驳那只聒噪的鹦鹉,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上了当,立刻噤声,低下头去羞红了脸。
“哦,原来那个独占花魁的家伙姓徐呀。”白螺掩住了口微笑,拍了拍白鹦鹉,“看来湛泸那个家伙虽然看起来正经,内底却也是一个好事之徒,什么闲事都打听。”
葛巾低下头去,手指只管缠着衣带,声音细如游丝,“君宝……君宝的确是擅长丹青。”
“想来是尤其爱画牡丹了?”白螺笑道。
“嗯……”牡丹花神低声应道,眼神柔软起来,“那几年,每当花开之时,他便携酒前往洛阳,对花喃喃,几近痴狂。我为其精诚所感。又看到他画的一幅《焦骨牡丹图》注,上面花朵娇艳柔弱,枝叶却铁骨铮铮——那时候我就想,别看他像是一个颠倒狂徒,但定然是个有侠骨的人。”
花神轻轻地说着,脸颊娇艳似牡丹。
白螺微笑, “能得到葛妹妹如此推许,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只是仙凡有别,妹妹动了凡心,天庭又怎会轻易答允?”
“我苦苦哀求西王母,说自己愿意脱去仙籍,乃至以千年修为作为代价。西王母终于许我下凡三生,如果三生后我尚自无悔,便可以永留凡世。”葛巾微笑着,有些欣慰,“而如今,已是最后一世啦!”
三生三世?白螺听到这里,便微微失了神。
自从谪下凡间后,她浪迹红尘数百年,见惯人心凉薄,世情残酷,难得看到几次美满团圆的结局——而葛巾居然连接两世都是无怨无悔,那又是何等机缘……与之相比,天庭那些长生不老和荣华富贵,又算什么呢?
看来,巾儿这次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呢。
那边葛巾还在絮絮地说着自己和夫君的一些琐事,说起他是怎样一个清秀文静的少年、白衣如雪的谦谦君子,又是怎样才华横溢,不仅诗文出众,更是画得一手好牡丹,再难得的是用情深挚专一,对自己再无二心——一路说下来,那人竟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竞无半分瑕疵。风华绝世的花魁在说到自家情郎时,竟然如同俗世普通女子一般变得如琐碎。
白螺静静侧首看着她羞涩幸福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在碧落宫十二花神里,葛巾本是最矜持娇贵的一个,然而她居然肯用千年修行来换取三生缘分。看来,这些草木人儿也并非如自己说的那么柔弱胆怯—一只不过这一份勇气和担当,往往不为天地公道,却只为个人爱恨情仇。
原来,人各自都有各自的坚守,还真说不上是谁怯懦。
“这一世,我们万事都好。只是徐郎宦途不顺,连年考了几次科举都不曾入选。”葛巾叹了口气,“他那样的人,又是断然不肯钻营附势的。我们久居京城,囊中渐渐匮乏。逼不过拿出几株牡丹来,想换一些银钱贴补家用,却不料惹上了这一番风波——如果不是小姐,只怕难以脱身。”
“钱的事倒是容易。”白螺笑了笑,站起来转入屏风后,不一时便拿了一个荷包走出来,沉甸甸的足有上百两,“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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