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倾国》第117章


做梦也没想到,我们此行的终点竟是多伦镇。
宽阔的长街,林立的建筑,长袍长靴的百姓,城头迎风猎猎摇曳的旗帜……似乎眼前所有的景象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过去的四年时间竟没有将这里改变丝毫。
初到南北朝,初到多伦镇时,我孑然一身,无根无依,日日担惊受怕,夜夜茫然无措,这些烙印在脑海中的记忆恐怕一生都不可能消磨。然而这里亦是救赎我的地方,我与长恭在此分别,在此重逢,仅隔几日又再见,随他跨越大半河山抵达长安……
一切仿佛都从这里开始,我们在红尘中的兜兜转转,最终又紧紧地连在一起。
马蹄一步一步踩在石路上,哒哒之声如从遥远的时空蹁跹而来,两侧风景慢慢后退,移到视线之外。
仰头直视前方,我颤抖着抓住长恭的手,指尖慢慢对上那座坐北朝南敞四面门迎客的建筑,费了半响力气才终于说出四年以来从未说出口的词:“张记酒楼!”
身后之人拥着我轻笑:“你容身攒盘缠之处,我记得掌柜还差你部分工钱未结。”
我转头,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那我们这就进结工钱吧!”
他义正言辞地拒绝,顺便加大揽着我的力道:“母亲还在等我们,先回家,休息半日,我陪你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
“……”
我默默掐了一下他手腕,其实也没非得坚持此刻就进去,不过是想说,现在顺路进去,免得到时候再出来一趟嘛!
…… ^ ^ ……
从大路转到山洼,穿过高枝盘亘的大树,眼前是片青草铺地的竹林。茂盛的修竹世界里声音被无限拉长,吼一句找不见半丝回音,偶有飞鸟叽喳而过,转瞬便隐入深林。
竹林尽头有排屋舍若隐若现,再往前走,缠着黛色花朵的圆木篱笆围着房屋整整绕了三圈。
心下不解为何围院的篱笆要层层叠叠时,高长恭向前的脚步已经定在竹门外。
我向里探了探身,没看到一个人影,他的手蓦地动了下:“到了。”
莲泽执起竹门悬挂的一截竹筒,轻轻了三声后径直将其推开。
小院栽了许多树,也栽了许多花。开罢结果的桃树,簌簌轻晃的梨树,叶茂含苞的槐树,还有颜色略暗的梅;蔷薇、茉莉、小湖中的菡萏、角落不起眼的吊兰。
我呆了,若不是手被长恭牵着,恐怕已经忘记该如何走路。从未见过这样一片仿佛花海的院落,微风吹拂,漫天漫地全是素淡清浅的香。人世的花花草草很多,可能将许多的花树照看得这样好的人,世上委实不多。
心不在花上,自然无法全顾;花不在人心,又何谈爱花。蓦地想到自己曾描摹过的画纸,心里瞬间明了,他的母亲是真的爱花,十几年如一日的喜爱。
碧水小湖上架着一座木桥,迈步而过,忽悠铜铃阵阵轻响。微风轻动,有一抹紫色身影从门后走出,花香随着她的步伐凝出一股气流。
黛色的眉,精致的眼,连贯流畅的面部线条,这是一张与身侧男子相像的脸。我还不及做出反应,打招呼,她便笑着牵住我,细致地打量起来:“这是郗昀,模样生得真好。”
我侧头瞅了一眼长恭,乖巧地唤了一声娘,她牵着我,长恭虚揽着她:“我们进去说。”
…… ^ ^ ……
脉脉深夜,花枝重影,风送浅香,忽而有些难以入眠。
失眠的原因有很多,譬如由于长恭母亲的厨艺精湛,我晚饭吃太饱了,又譬如他们聊了许多事,都是我不曾触碰的内容……总之,心中何头中的许多思绪总是搅在一起,没有安静下来的征兆。
翻了一个身,我想到多年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我与小橙脚底对着脚底跨坐在恭王府的回廊上,一边听风过竹林的声音,一边惬意地伸懒腰。小橙把叼在口中的棒棒糖狠狠咬碎,滔滔不绝地抱怨:“如果老天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跑去北齐亲自问问我们王爷,他老妈究竟是谁,为什么连史书都没记载!”
我十分无语地盯着她,她却拉起我的手,夸张地抹起鼻涕和眼泪:“四殿下哇,你知不知道,现在有群小萝莉发挥她们无尽的想象力胡编乱造,连尼姑都好意思送上大澄澄的床,给你当老妈!”
那时不懂,只是猜到她八成是在网络的某个角落被一些思维活络喜欢臆想的小姑娘给打击到了。而现在,物是人已非,她口中的“我门王爷”俨然成了我家的,她口中“长恭的老妈”我也亲身拜见过了。
我想,若有机会回去,我一定告诉她,长恭的母亲是美人,即使接近四十的年岁,可那张脸依旧年轻,风姿依旧婀娜。她虽不能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看他长大,可她的爱始终是护其长大的坚固力量。
她不是尼姑也不是烂七八糟的江湖人士,更不是高家的女儿某个叔叔子侄的媳妇,她是大家闺秀,名门姑娘,虽然家人大多因河阴之变亡故,可她始终都是元氏的一份子,自始守着一个家族的荣耀。
心中百感交集,本打算这样睁着眼到天亮,额头突然覆上一只手,我惊了下,长恭的声音不但不见朦胧,反而异常清醒:“为何还没睡?”
我小声地回道:“你呢,为什么也没睡?”
他翻身面对我,动了动枕在脑后的手臂:“想着你不睡,大概会忍不住跟我说话,所以也没睡。”他莞尔一笑,“等了许久,都不见你有开口的打算,索性这样陪着你。”
鼻头一酸,我朝他怀里拱了拱:“我以为你睡了,不忍心吵醒你……”
他顺势揽住肩轻轻将我拥在怀中:“说说,为何睡不着?”
近在咫尺的心跳砰然有力,我仰头小心翼翼贴上去:“也没什么,就是很唏嘘,很叹惋,组织许久言语,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从何问起,所以才没找你说话。”
他静静听着,呼吸滞了片刻:“因为母亲,她为何不在我身边,为何关于她的只言片语都无人知晓?”我点点头,只听他说,“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原来对你说过。父亲将她藏在这里,不过是想让她过得安稳平静。母亲回去过,也想过留下,但很多事身不由己,她留不下,只能离开。”
我不懂,茫然地摇摇头。长恭拍了拍我的后背:“一来,两人之间隔着太多人,父亲无法给她女子最重的名分,即便母亲不介意,可他介意。二来,母亲的身份也有一些麻烦,已死之人有如能出现呢,抹去一切是最好的选择,即便改名易姓,有些事也不会因为一个名字而避免……”
很多事,许多机遇,常人大概无遇到也无法理解。若是世人知晓她的身份,不知会不会又是一场屠戮,若是她换个身份重新开始,不知还能不能守住骨血中的执着,毕竟环境一变,人就会跟着变。
我突然明白了,高澄没有将她的名字公诸于众,其实为了保护她。
心中突然更酸,我摸了摸他的脸:“那你呢?没有母亲在身边……”
“父亲总会设法将我总来这里,虽然分离,也是短暂;你不是一直好奇姝院么,那里面都是母亲用过的旧物。”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那年在路上救了你,亦是来此探望母亲。一切因果总是耐人寻味,若不是因为母亲在多伦镇,你说,我又如何才能遇上你呢?”
我稍稍起身搂住他的脖子:“感谢老天,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你。”
“也感谢你,最终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总是进入不了状态,修了好几次,这是三天码出来的成果,姑娘们不要鄙视我,话说,这个碉堡的效率我其实也很忧伤。。
——那位叫【路人】的亲,你实在太厉害了,居然猜到剧情,送飞吻一枚,以表奖励!
、第十八章 风云
一入多伦镇,世外尘嚣仿佛都离我们远去了。这里太安静,安静得只有虫叫鸟鸣的声音,安静得只有阵阵萦绕的花香。
悠然自在地过了十多日惬意的生活,滕郢舟的一包书信火急火燎从千里之外传来。潦草的字迹,半干不干的墨水晕染出一片又一片的黑斑。长恭的母亲只轻轻抬一下视线,非常惋惜地叹道:“没想到多年不见,郢舟那孩子的字竟无半点长进。”
长恭的手颤了一下,稳住之后才把第一页宣纸压抽出压到最后。
门外的洁白梨花瓣正轻悠悠地晃着,像微动的波浪。我失神好久,耳畔突然传来长恭母亲的声音:“你们回去见到郢舟,可要告诉他好生习字,不若沧州滕家家传的那一手好字就要失传了。”
回过神来,我连连点头:“您说得太对了,写不好药方的大夫一定不是好大夫!”
长恭母亲愣那么一下,转瞬便笑了出来。
沧州滕家素来以医术立世,虽然滕郢舟不好医术好易容,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