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倾国》第126章


土地湿润,草叶顶满水珠,黑色的肉绒绒的小东西一簇一簇堆在木桩挨地的位置,大一些的有耳朵那么大,小一点的比绿豆还小。
雨后虫子比较多,我垂首又凑近几分,免得碰到一手小虫子。余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一瞥,看到身侧停着一双黑色软底靴。
一手捧着木耳,一手撑地抬头,只觉眼前有个朦胧的轮廓闪了闪,下一刻眼睛便被人捂住,视线顷刻黯然,失去光明。
覆在眼睛上的手带着春雨之后的沁凉,若有似无的浅香弥漫在细小的水汽中,温温痒痒的呼吸近在咫尺,我想了想,放弃挣扎。
心尖如同淌着暖泉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渗到全身,渗到十指指尖。常言道,十指连心,指和心有些时候是互通的。
丢下木耳,反手拉住他衣摆,不及身后之人有所反应,我又猛地朝他靠过去。他抽了口凉气,顿时人仰马翻。
重获光明,眼前是澄碧湛蓝的天。
他垫在身下,我安然躺在上面,不疼不痛没摔到半点。
翻身起来,我伸出脏兮兮的手扯住他的嘴角,四目静静相对,我看着他傻笑。
许久不见,他的眉目五官依旧清隽,但脸颊比之前陷了不少,我按了按他的肩膀又捏了捏胳膊,觉得他整个人都清瘦不少。
大抵月前的战事太过棘手,以他的性格,自然会废寝忘食。再者,国有危难,除了那些没心没肺之人,大多都会寝食难安的。
天上似有飞鸟呼啸一声,振翅而过。我心疼地瞅着他,高长恭躺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他捂着后脑皱眉:“虽然惩治偷袭者的反应极快,不过,小昀……你明知道是我为何还下这么重的手?”
玄青的袍子沾了不少湿乎乎的泥巴,被他压在身下的衣摆肯定更惨不忍睹。我朝前凑了凑,凑近帮他揉起脑袋:“真的很疼吗?我以为这个打招呼的方式比较与众不同……”
越说越没底气,貌似确实是我做的比较过分,于是噤了声。他道了声狠心,便看着不说话,双眸映着放晴的天,显得格外沉静。
这不是生气的表情,我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心立刻就揪了起来,莫非真的给摔到了?
我拽着胳膊焦急地往起拉他:“你没事吧,能不能起来?”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把人拖了起来,急得眼泪头都快掉出来,“蹲着摔倒的距离并不大,我不知道会出意外的……高长恭,你说话、你说话呀!”
他蓦地握住我的手,朝自己怀里带,搂住后才骤然大笑:“没事,骗你呢……”
胸腔的震动传递而来,我抬手,力道不重掐了他一把:“真缺德!”
他用力收紧手臂道:“是,我缺德,你狠心,你看这是不是很般配?”
“哪里般配了,明明……”等等,我才反应过来,撞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才狠心呢,我不过是恶作剧一下,你呢……你把一个人丢在这里两个多月不闻不问,究竟谁狠心啊!”
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喉咙发疼,我没想到自己会哭,高长恭显然也没料到我会哭,他不知所措地擦眼泪,捧着我的脸慢慢道:“小昀,这不是狠心,我担心你在邺城出意外,二哥跟我提及时,我没有反对……”
我照着他下巴咬了一口:“是,你担心我,怕我出意外,那你知不知道我也在担心你,怕你出意外!战争无情,刀剑无眼,你……你……”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高长恭轻轻圈着肩膀将我扣进怀中,叹了口气:“那你知不知道,我宁可自己出事,也不愿你出事……”
收拾好情绪领着高长恭进屋换衣服,崔洛晚就安静地坐着窗边,眼神呆滞,不知聚在哪一点上。长恭摇了摇头低声告诉我:“二哥正在院门口站着,为他私自将二嫂送到济州之事赔罪。”
我也小声道:“那二哥什么时候能进来?”
高长恭笑了笑:“大概要等到二嫂原谅他吧……”
“那要多久呢?”
“不知道……也许很慢,几个时辰甚至是一天……”然后他垂首想了想,灿然道,“不过,依我看,不出意外,二嫂即刻便会冲出去原谅二哥。”
我刚要问他口中的意外是什么,崔洛晚便提着裙角施施朝外走。
什么意外,意外就是根本没有意外!
…… ^ ^ ……
回到邺城,我一头扎进寝居,开始翻箱倒柜。闲杂物件太多,有我的,有高长恭的,还有许多有用的没用的,于是这么一找就是一整天。
夜幕四合,除了我待的地方没有燃烛,外面都闪着晕黄的光芒。还未吃饭,并没感觉到饿,而此时,我终于在大木箱的衣物中翻到了那个要找的东西。
自打见过徐大夫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始终在脑袋中翻腾。回忆得久了,甫然入心,倒让我想起一桩往事。
高长恭亲自去荥阳迎亲时,我穿着琳琅喜庆的嫁衣拜别父亲郑元义。就是那日,我叩拜名义上的父亲之后,他塞给我一个盒子。那是一个暗红纹理的枣木小盒,外表看上去毫无缝隙,里面却是十足的空心。
一个是没有缝隙的方正枣木盒,一个是不知用在何处的枣木钥匙,同出于荥阳郑家,现在又都是我的所有物。
我想,即便真二者没关系,对于此时一无所知且大有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之势的我来说,还真打算试上一试。
高长恭回来时,忙碌一天我趴在桌上犯迷糊,下巴就支在枣木盒上。
他轻轻推我一下,伸手又揉了揉我乱糟糟的头发,撩开长袍坐下,道:“怎么趴在这里睡,困了就去榻上。”
坐起身子,我摇摇头:“不困。”然后用三根手指圈住他搁在桌上的拇指,不再动作。
烛台放在桌上,与我们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他没说什么,抬另一手抚过我的脸,面容顷刻便压了过来。
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的唇还没印上我的时,我便大大方方地搂住他脖子。高长恭一愣,动作也顿了下,鼻尖之间不过咫尺,我眨眨眼,径直把唇贴上去。
他揽住我,力道加重几分。
深吻碾碎在彼此的唇齿间,模糊了声音。
须臾之后,我气喘吁吁,他脸上也带着难有的红晕,一下一下的平息着呼吸。
我摸着枣木盒犹豫地看着他,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开口。高长恭的目光闪了闪,面上闪过一丝了然,下巴微抬,问:“怎么了,想对我说什么?”
我一言不发地瞅着他,他嘴角已经牵出细小的弧度:“小昀,你的表情瞒不住我,既然有事那便说出来。无论是什么,我都与你一起面对。”
高长恭的声音掷地有声,如珠玉落盘,在这个夏天的夜晚显得格外凉润。他可能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涉及生死存亡的那种,实际上根本没什么。我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慢慢将枣木盒推到他面前。
他微愣,表示不解,我十分气馁:“我打不开它!”
高长恭蓦地笑了,执起盒子左右翻看:“我还以为是何天大之事,竟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原来竟是一个……一个打不开的盒子。”
“不许笑话我!”我锤了他一下,“要笑,也得等你把它打开之后。”
鸡蛋无缝,最起码还能磕破,一个盒子无缝,却不知如何弄开。我束手无策的盒子,高长恭同样也束手无策。
他端详了许久,蜷起食指敲了敲盒身,砰砰声响带着回音,显然是空心之物。
“你从何处得来的盒子,若是忍心,倒是可以将它锯开。”
“出嫁时爹爹给的。”我紧张地看着他,坚定地摇摇头:“我舍不得!”
在高长恭的建议下,我提笔写了封家书,着重询问枣木盒之事。
我同郑元义的父女关系大抵算是一般吧,每年四封书信,一季一封准时送到荥阳。我很清楚,这个频率放在寻常父女身上,真是少之又少。
家书内容着实有些繁芜,每一封又都差不多,换汤不换药。我从关心询问郑元义身体到关心询问哥哥嫂嫂小外甥的身体,再到问问家中琐事,乃至有无难处等等,最后大致总结一下自己的生活状况,并祝愿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此后,修来改去,团掉三四张宣纸,最终再把终稿装进信封送走。
这大概已成了我写家书的套路和大纲。郑元义回信的套路基本是将我写信的套路颠倒之后,重新书写,额外一条则是,让我抓紧时间给夫君生孩子。此外,他极其守时,从家书送到荥阳再到我收到他写来的信件,里里外外不超过一个月。
这一次也不例外,不到二十日,我收到了郑元义写来的信。
与我猜测得无甚差别,枣木盒是郑元义妻子的东西,送给我希望能起庇佑之用。
他说,盒子原本配有一把同样材质的钥匙,带着繁复的花纹,可钥匙已经随着郑夫人失踪多年。至于盒子为什么没有缝隙,又该如?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