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蝶吟》第26章


素淡的胆瓶中供着一枝袅袅的白梅。
胡蝶踱过去,信手摘一下朵,换掉自己鬓边渐已枯萎的白色小花。
倪绣荣悚然失色,颤声道:“蝶儿,你……”
“我丈夫死了。”她淡漠地截口道。
手捂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倪绣荣神色中满是悲苦:“我苦命的蝶儿……”
想起阿牛,胡蝶亦是眸光黯淡。
忽然,倪绣荣惊恐地抬眸:“蝶儿,那对玛瑙蝴蝶你万万不可再带着。”
一丝诧异,回眸却见她神情哀怨,眼神似已游离到远方:“那对玛瑙蝴蝶虽然珍贵难得,却是不祥之物,那上面……那上面有着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诅咒?”胡蝶讥诮地一笑,她从不信这些邪说妄论——如果诅咒有用,那杀手早就没饭吃了。
倪绣荣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蝴蝶乃是分飞之物,而这水胆火玛瑙蝴蝶的寓意便是‘身上浴血,心中有泪,各自分离’。你外公和外婆,你爹和我,无不深受其苦,如今连你也……”
“可是爹爹说这是你心爱之物。”胡蝶秀眉轻挑。
苦涩一笑,倪绣荣轻垂螓首:“我也是才知道这来历不久。”声音幽怨而凄凉:“说起来这也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你外公医术高明,丰姿俊朗,年轻之时就早已名满杏坛。当年有位颇具渊源的女子对你外公一往情深,而你外公却与你外婆两心相悦,于是,大婚之日,那女子送来这双玛瑙蝴蝶以示敬贺,并言明自己也已要嫁为人妇,只想与你外婆冰释前嫌,故而才备此贺礼以表诚意。你外公外婆一见之下甚为喜爱,自是欣然接受。可是……“
陡然声音一颤,她垂泪道:“谁知她竟如此歹毒,在这蝴蝶之上下了怨毒至极的毒咒。你外公外婆成婚未及一载,适逢两国交战,战况惨烈,死伤无数,国内所有杏林国手皆被征召到前线随军,你外公正值青年又医道高深自然更是难辞其责,在军中屡救圣驾甚得君心。”
轻叹一声,接着道:“你外公临行之时,外婆已身怀六甲,临盆之日却正是战事吃紧之时,两地远隔千里,不得相见,你外婆难产血崩,生下为娘后便撒手人寰,可怜你外公身为医官却只能任由自己的妻子死在满床血泊之中。”
拭泪凝噎半晌,倪绣荣哽咽道:“你外婆便是应了那句‘身上浴血’,而为娘正是‘心中有泪’,为娘这些年来的苦,只有你外婆的在天之灵冥冥中知晓罢了……蝶儿,娘知道,娘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爹……”
沉默,也只有沉默。
第十七章柔情现
寒夜寂寂。
屋内仿佛静默了很久。
胡蝶僵涩的声音才冷冷地响起:“心中有泪?王妃说笑了吧?王府之中锦衣玉食,景王爷又是万般恩宠,只怕早已羡煞天下女子,您不安享富贵,难道还心有不足么?”
“蝶儿!”倪绣荣颤声道:“你一定要让为娘心碎难过才满意么?”
“心碎?”胡蝶鄙夷地冷笑:“该心碎的人难道不是我吗?这么多年,你可曾来看过我一眼?我饿了可曾喝得上亲娘做的一口热汤?我冷了可曾穿得上亲娘缝的一缕棉帛?我伤心难过可曾有亲娘的一声安慰?你心碎难过?那我又该当如何?”
倪绣荣早已泣不成声:“蝶儿,娘知道娘对不起你,可是娘当年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胡蝶讥诮地打断她的话音:“是,你有你的不得已,爹有爹的不得已,你们所有的人都有不得已,所以我就该是那个被放弃的人吗?!”
“蝶儿,”倪绣荣凝噎半晌方道:“娘知道娘对不起你,可是这么些年,娘始终是心疼着你的,娘没有办法……”
语声如冰一般寒冷,如刀一般残忍:“不必了,还是留着你的心疼给你的景王吧,我不想再见你,永远不想。”
一声被压抑的着的哀哭,房门被骤然推开,夜色中,王妃锦袍轻飘掩面呜咽着跑出拢恩殿。
半敞的房门中灯影摇曳,胡蝶倚在床塌上背影起伏似也在抽泣。
“王妃”掩面奔入夜色之中。
没有人看见手掌下的唇角却是微微扬起的。
身形如燕,在感受到远离了两个强大的气息之后,娇躯一转往之前看好的方向掠去。
最近颠簸挫磨身子竟瘦得能穿下娘亲的衣裙,她不由涩涩一笑:刚才的话句句都是真情实意,只是她与娘亲之间竟惊人默契地同时开始宽衣解带,然后互换衣衫。
也许这个才叫母女连心吧,无论怎样的隔阂,也不能阻断那骨血相连的灵犀。
王府的守卫竟然如此松懈?
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一空,急提真气纤足凌空一错,身形再起。
飕飕数声轻响,一簇细箭破空激射而来,在月光下划出一道诡异的幽绿。
银牙紧咬,纤腰一拧带动轻盈的俏影斜斜弹开,堪堪避过毒箭。
呼啦啦一声响,漫天大网扑来,斜飞的身影倒似是自投罗网一般。
低叱一声,双掌虚空劈出,身借掌势一翻,终是险险地擦网而过,直直朝地下摔去。
月影幽暗中,身下的灌木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寒光。
胡蝶只有苦笑:一口真气已然用尽,再无半分腾挪的余地,只能阖上双眸静待利刃穿身……
一声稀薄若无的叹息,金芒舒卷,化作温柔的手臂,轻柔地环起纤腰,下一刻,已落入结实的怀抱中。
没有片刻的凝滞,玉手如电,金线人的面巾已被胡蝶揭去。
月华淡淡,呼吸仿佛有一瞬间的凝结。
浓眉,小眼,依旧是平凡如草芥的五官,泛着一丝无奈却宠溺的浅笑,抬手拂去她鬓边的白梅花。
阿牛!
竟然是阿牛!
果然是阿牛!
熟悉,又似陌生。
心中百味杂陈,而拥着她的人身形却始终未曾停歇——远处,四道强大的气息已飞速聚拢而来。
夜风,寒冷如刀。
怀抱,温暖有力。
平稳而迅疾,掠过重重屋脊。
目光越过宽厚的肩膀,四条黑影却已越来越近。
终究是抱着一个人!
胡蝶正要开口叫他放下自己,却被一只手指轻轻地点在绛唇上。
火热的温度似是灼伤了冰凉的唇,只一瞬间的失神,他已抱着她飘入一个院落。
闪转之间已经进了一间小屋。
小心地放下怀里的人,回身轻轻关上房门。
胡蝶已掠至窗前,有些紧张地盯着外面黢黑的夜。
“放心,他们不会跟进来。”平静的语声里满是安抚,却已不是那个嘶哑苍老的嗓音。
下一刻,已点亮了桌上的纱灯。
抬首对上她疑惑的双眸,笑了笑:“这里是京城——各个势力的盘踞之所,每股势力总会有他需要遵守的禁忌。”
灯火摇曳,静静地走到她身侧,体贴地关上窗户,阻挡住阵阵寒意的侵袭。
转而凝视着身畔的佳人,一别多日,终于可以不必压抑眼底的柔情,终于可以不用躲避她的目光。
从那日蔷薇行宫中将她救出,让她看到自己的双眸,他就知道,再怎样改变身形、伪装嗓音,也无法骗过她的冰雪慧心。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小蝶,你总是给我惊喜,令我意外。
心无顾虑地深深望入令人心醉的眸底,四目静静地缱绻交织,千言万语却不知何处从头。
终于,胡蝶幽幽地打破沉默:“法圆大师的纯阳内力伤我不轻,坠崖小产更是令血气不继,而我当时心中已了无生趣,如此内外交困绝不是那张乡野村医的拙劣药方可以医治的,只怕是,我亲自开的药方也未必能救得回自己来。”
“这是唯一一个不可避免的破绽,”他轻叹一声:“毕竟,‘九还丹’这样的宫廷秘药也只有金线人才能得赐一颗。你渐渐好转的那天,我到村子里面请乡医开了一张药方,也只有期望你能相信奇迹了。”
胡蝶微一沉吟:“杜老伯和何大娘哪个是你的同僚?”
“杜老伯是银九。”苦笑一下:“你连这个也猜到了?”
胡蝶摇了摇头:“只是刚才想到,如果没有人在村落中接应掩护,你的身份怕是很快就要被拆穿了。”
点点头:“不错,真的杜老伯拿着五百两银子到很远的地方安心养老去了。”
“所以蔷薇公子才会猜到你的身份,因为根本不是章紫盈救了你,她不过是你能名正言顺活着回到我身边的幌子。”
他轻叹一声:“你故意挑衅其实只是想试她武功的深浅。”——她终究不是真的为自己吃醋?心底深处浮动着一缕惆怅。
胡蝶忽然笑了笑:“不过她对你的情意倒是半分不假。”
他微微的无措:“其实……只是有一次执行任务,无意中救过她。”窘然一笑道:“那时候我易容得很英俊,所以……”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虽然我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如果没有蔷薇行宫的那次,我却终究不敢怀疑,毕竟,我见过你的尸身。”
眸中是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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