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子归》第48章


如此亲密的喁喁私语,听得他不由生出几分苦涩。 
苦涩? 
卫濯风陡然回神,迷惑于自己脑中的两个字。 
“三少?”
见高大山将他的神色误读为内伤难忍,卫濯风眈他一眼。“方才大傩时,如何发现找到盟主的?” 
闻言,高大山一愣。“大山眼中只有三少。” 
大山眼中只有他,他却看见余秭归。不明白,不明白……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他下意识地回避着,先前的记忆却愈发清晰起来。 
当时人潮如海,他坐在自家彩棚里,只见鸦青色的曲裾闪过眼帘。那是种较青色略深,也更为淡雅的颜色。这种颜色妙龄少女不会选,因为穿不出其中的内敛神韵;年长的妇人也不会选,怕被黯沉本就凋零的美色。就是这般雅致却令人尴尬的鸦青,穿在她身上却可谓妙极 
淡淡的银线勾勒衣襟,如上月华洒在身上,让人移不开眼。不仅移不开,更是让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汇聚在她的身上。 
如此瞩目,如此显眼,让他不仅怀疑赠衣之人的别有用心,像是生怕有人在茫茫人海中认不出她似的。 
思及此,卫濯风凝起冷峻的眼眉。 
不知何时,墙里墙外渐渐无声,那头的人好似睡着。上官意倚墙坐着,一双夜眸似笑非笑地看来。 
“盟主的曲裾可是上官公子所赠?”卫濯风道。 
“是。”上官答得没有片刻犹豫。 
“你可知道——” 
“知道。”像猜到他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上官便回道。 
“为何?” 
淡淡扫他眼,上官背倚墙,似要她将护在身后,他微微笑。“众目睽睽才是避免嫁祸的唯一之道啊。” 
嫁祸?这人在暗示什么? 
卫濯风瞪向他。 
“濯风公子么快回到京师,当真只为养伤么?” 
卫濯风眼眉微地一颤,细微的神情立刻落入上官眼中。 
“果然,那位的贵体真是牵动江湖和朝廷,也只有她心心念念只想护住自己人。” 
像能看见那人似的,上官意看向墙壁的眼眸极之柔和。半晌,他撤回双眸,眼中复又清湛冷光。 
“天要变,不是么?” 
云翳遮蔽月,在紫禁城里投下层暗色阴影。 
外朝的三大殿灯火通明,今日是冬至更是当今圣上的寿辰,也因此宫中晚宴聚集不少显贵。不仅四方的朱姓郡王,甚至连属国琉球朝鲜都派人来庆贺。 
由宫人扮演的十二面相,头戴冲冠,面覆描金面具,举手投足端得是曼妙无双,少几分民间大傩嫉恶如仇的草莽气势,多几分精心排演的贵族风情。只是稍稍抬手,扮鬼的十黄郎便突地飞起,在空中旋转数圈狠狠落地。 
“逐!” 
众臣喝得微醺,一声逐字喷薄出浓浓酒气。 
黄钟大吕,乐人姿态优雅地敲响“十二面相吃鬼歌”。 
“天朝盛世,朝鲜国王祝陛下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朝鲜常服为大魏改制,觐见的官员撩起腰间纁绘蔽膝,对着殿上金帘三跪九叩。 
等许久,未闻上座有声。转溜眼珠,朝鲜官员微微抬头,觑向帘里。 
朝鲜与北狄、大魏均有接壤,两头称臣,两面讨好,可谓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听大魏皇帝圣体有恙,朝鲜国王借贺寿派出官员数名,欲得机。 
若大魏不好,则投向北狄。 
今晨圜丘之礼,番邦官员不得观摩,切也只能道听途。只有等到晚上的万寿节庆,方能睹颜。 
机会只有一次。 
朝鲜官员压低身形,眼珠朝金帘与地面的缝隙看去,而后头慢慢抬起,慢慢抬起。眼见就要看到御座,就见道正红袍角闪进眼帘。 
“没听见陛下宣起么!”季君则呵斥道。 
负责传令的太监极懂眼色,立刻面向金帘跪下。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看傩舞看走神,忘记宣令,还请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 
帘中依旧未言,朝鲜官员跪在地上心中正疑,就听声怒斥:“狗奴才,自去内监衙门领板子吧。” 
是大魏皇帝陛下。 
自这位御宇以来,他代表朝鲜数次觐见,声音绝不会听错。 
“来人,赐酒。” 
陛下的声音虽有些弱,可应是被鼓乐之声遮蔽的缘故。今年中秋陛下还特地宴请他们些驻京番官,当时主客尽欢,没见陛下有任何病兆。 
也是,大魏皇帝正值壮年,恰是春秋鼎盛之际,怎会突然病倒? 
心想着,他暗骂北狄人阴险挑拨,伏地再叩,双手捧过御赐的美酒。 
“外臣叩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 
“谢陛下。” 
战战兢兢地拂去额上冷汗,朝鲜官员小心退下。 
像是憋很久,帘里响起闷咳。季君则有意无意地挡在金帘之前,想要将咳声阻断,却不想如此动作引来郑首辅的怒目。 
老匹夫,这个时候还想着争宠! 
季君则冷哼。 
“什么时辰。”帘中已是气音。 
“陛下,快三更。”季君则回身拜道。 
“是季爱卿么?” 
“是。”季君则一怔,遂答道。 
陛下才听出是他么,是因他久未觐见而疏于记忆,还是陛下已经无力辨认任何人? 
不论是何种理由,对他来都是不祥之兆。 
“时候不早,陛下请先安寝吧,这里交给老臣就好。”剜他一眼,郑首辅走上前来。 
“帘外可是显美?”(郑铭,字显美) 
这问季君则几乎可以确认,陛下如今是听声辨人,怕是看不清。 
“回陛下,正是老臣。” 
“进来。” 
“臣遵旨。”郑首辅谄笑着,得意地看他眼,走进帘去。 
陛下与那老狗说什么,他听不清,只知道权力的中心正在排挤自己。 
季爱卿,显美,虽只是称呼上的差异,可足见圣心。 
他心想着,只见眼前金帘相击,露出些许缝隙,御座上已然无人。 
季君则眼一颤,看向郑铭。 
谁知郑首辅有意炫耀,看也不看他,只对着座下扬声道:“夜已深沉,圣驾已回。陛下令本官代为主宴,众位同僚吃好喝好,今夜不醉不归!” 
说完,只见百官举盏,皆称圣眷隆重,而后挤到郑首辅面前推杯换盏起来。 
“好!好!” 
看着被朝鲜官员通马屁拍得心旷神怡的郑首辅,季君则不禁眯起眼,手中的酒盏被捏得咯咯作响。 
老狗…… 
忽地他眼眸一颤,只见个蓝衣太监被挤在人群外,双眼又急又气,直勾勾地望向被众星拱月的郑首辅。这人是陛下身边的司衣太监,此时前来必有要事。 
思及此,季君则放下酒杯,走近上去:“李公公有什么事?” 
“尚书大人……” 
蓝衣太监看着他欲言又止,过会仍不见郑首辅注视这边,才拉着他走到一边。 
“皇上晕倒。” 
季君则撑大双眸。 
上云层渐厚,三更之后便不见月影。 
重檐之下,郑首辅急急快走。“蠢货,方才为何不报!” 
身上满是酒气,郑铭怒火中烧。 
“大人被人围住,奴才没办法啊……”掌灯的太监脸委屈。 
“没办法?没办法就告诉季君则!!”郑首辅咬牙切齿着。 
李公公瑟缩着脑袋,半晌不见掌落。睁开眼,只见郑首辅怒甩袖子。 
“还不将前因后果速速报来!” 
“是是是,奴才这就说,就说。方才陛下进官房(厕所),左右不准人跟着。奴才们等了又等,待进去看陛下已经倒在地上。后来王公公让奴才请首辅大人来坐镇,结果,结果……” 
李公公眨着眼不敢看他。 
“季君则都做了些什么?”郑铭问道。 
“季大人不要我惊扰后宫的各位娘娘,然后便让人去请太医,自个儿守在陛下身边。” 
不要惊扰后宫,说的好听,其实是怕贵妃娘娘知道吧,毕竟贵妃可是他郑铭的亲侄女。 
冷哼声,郑首辅又问:“陛下呢,醒没?” 
“没,陛下闭眼吐血,一刻也没醒过。” 
“吐血?”入冬以来陛下虽然身子不好,可从未吐血过。 
想到这,郑铭将贴身牙牌交给李公公。“速去请内阁的几位大人过来,就说老夫有要事相商。” 
乾清宫里光影交映,明黄龙帐中圣德帝双目紧闭,不时咳出血花。 
“怎样?”撇开季君则,郑铭抢先问向太医。 
“陛下怕不是病的。” 
“不是病?” 
“那是什么?” 
郑铭与季君则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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