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盏歌》第45章


“不——”风遥惊恐的望着没能接住的小小身子,目眦尽裂。
“风遥你鬼叫什——云端?!”跳出来的梁雨郦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梁云端躺在地上,身下渐渐开出殷红的花。
他眼睛半合着,痛得微微蹙眉,嘴角却还挂着笑意。
“遥姐姐……”然后,再无声息。
槐序闭上了双眼,眼前逐渐归为一片黑色。
那个孩子,从此再也没能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甚至还不曾走出梁府,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大,有多少美景他也还不曾看过,就那么永远沉睡了。
槐序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仿佛全是黑色没有颜色没有明天的一天。
“啊啊啊啊!救命啊!风遥杀人了!”梁雨郦疯了一般爬起来跑掉了,一边跑还一边哭叫。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了。有人尖叫,有人啼哭,有人咆哮,有人告状。
然后有人被杖毙,有人捱了巴掌,有人……被废了武功杖责一百和已经死在杖下的母亲一起被扔到了乱葬岗。
“你还我儿命来!啊啊——你还我儿命来!”
“我的端儿,我的端儿啊!风濂溪你好狠的心啊,端儿还那么小……”
“逆女!亲生弟弟都下得去手!”
“爹爹娘亲,雨郦亲眼看见她将小弟从树上推下来的,雨郦亲眼看见!”
“老爷这肯定不是遥遥做的,其中肯定有误会啊老爷!我们遥遥是冤枉的啊!老爷,老爷!”
“堵上嘴,杖毙!”
……
各种声音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地方,一股脑地涌来。槐序死死地捂住耳朵,却仍旧阻止不了声音。最后只有一句话反反复复:
堵上嘴,杖毙!
堵上嘴,杖毙!
堵上嘴,杖毙!
……
四月剑掉落在地,悄无声息。
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一时是云端的笑脸,一会儿却满脸血污地叫她遥姐姐。一会儿是夕阳下娘亲温柔的为她擦拭脸庞,一会儿却又变成了乱葬岗上变了形脏乱不堪死不瞑目的脸,睁大的眼睛流着血,眼底全是哀痛。
槐序不想听不想看,可这一切都好像不受她控制。
她一声不吭,眼泪却默默地往下掉。哭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松手,睁开眼来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比哭声,声音凄厉,怨气冲天。
“所有的痛,所有的苦,我定要让你们一一偿还,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渐渐归于空旷的空间,槐序坐在那条永无止尽的途上,两旁的花仿佛更加艳丽了。
不远处,执伞的红衣女子背对她而立。
“这里是黄泉路。梁风遥,你该上路了。”
上路?
槐序渐渐止住了笑,只当作没有听见梁风遥那三个字,拾起自己的剑,缓缓起身。看了那女子一会儿,毅然转身往回走。
“我不去。大仇未报,心愿未了,如何安心轮回?”
沿着来时的路,她一步一步往回走。
“从没有人可以这样走回去。梁风遥,踏上黄泉,便已无退路。”
“我不信!”
一步又一步,步子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迈不开。槐序咬牙,拼了命都要回去。
“唉~”幽幽一声叹息,再无人声。
槐序回头看,单一的黄泉路上,执伞红衣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她回过头,坚定不移地往前。
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云端的仇,娘亲的仇,自己的仇,不报怎么能轮回?即使倾尽所有,燃烧了自己,化作荒烟,再无来世,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要说:
、槐安调(12)
黑夜之中,她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几乎是立刻,她便察觉到身边有人。
下意识就要去拔枕下的拔剑,却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灼痛感拉回了思维。
这个人没有杀气,呼吸绵长,该是睡着了。看来她并没有落入什么不太愉快的人手里,否则就不是躺在暖暖的丝被之中醒过来了。
适应了黑夜的颜色,她转眼打量起救她的家伙。
闲适的衣着透出低调的贵气。他靠在床边,脸隐约可见,嘴角歪着笑,是少见的阳光俊逸。
是他!
槐序愣了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倚在旁边的曲檐一下子睁开了眼,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开玩笑道:“槐序姑娘,你再看下去我都要以为你爱上我啦!”
冷不防他会忽然睁开眼,槐序眼睛跳了一跳。她看了一会儿,玩笑话自是不必理会,只是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不过她也不是会随便问的人,于是微微转开了头,想坐起来。
“今日之恩,他日若有机会,槐序定当相报。”
不问所在何地,不问为何救她,不问前因后果,只说相救之恩。
曲檐心里有些失落,说不出的失落感。
他不慌不忙地阻止她:“别动。这里很安全,你先在这里将养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放心,不该问的我不会问。”
槐序想了想,顺从的又躺下了,却仍旧少言少语。
“你要不要喝点水?”
槐序迟疑了一下,下意识摇头,摇到一半却又坦然的点头。
“麻烦曲公子了。”
曲檐笑眯眯的倒了水:“不麻烦不麻烦。有什么问题尽管提,能帮的我都可以帮你。”
槐序喝完水将杯子递给他的时候顺着他的话问道:“我想方便,这个公子可能帮忙?”
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曲檐尴尬的无言以对。
“哈哈!姑娘说笑了。”挠挠头,曲檐嘿嘿一笑,干脆装傻充愣到底了。
“我是说真的。”
曲檐整个脸都皱成了一团。
槐序是个很奇怪也很大胆的女子,她可以在救了曲檐之后转眼翻脸痛下杀手,自然也敢在公然挑战了瞿梁梁家之后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梁家。
梁家上下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双跟喷火龙似的,恨不得立即将她烧死了去。
槐序连眼梢都没动一下。跟在曲檐身后五步半,绝不多一分,也绝不近半寸。
“曲檐!你明知道她……你还把她带来,你什么意思!”梁雨郦闻讯而来,第一个跳出来,把他拦住了大门外。
曲檐耸肩以示无辜:“新请的护卫,二小姐你有何见教?”
这话还真没错。将养了几天,槐序伤势将将好,便提出用替他当护卫来偿还恩情,理由如下:
“我大约日子所剩无几,赏金不拿也罢。索性,你在瞿梁一天,我便护你一天。若你哪天死在我前面,我便将你殓了,权当作报恩了。”
“护卫!”梁雨郦一副见鬼的模样,气得直跳脚,“你故意的是吧?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女人,护卫?哼,长这样,怕是做什么见不得的勾当……啪!”
话未尽,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捱了一巴掌。梁雨郦声音如剪断了一般,张了张嘴也没声音。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槐序似乎从来不曾动过,只有剑上槐花荡漾。
曲檐后退一步,展开手上装风雅的折扇,点头附和:“二小姐好像还没学会待客之道,唔,看来是吃的苦头不够呀!”
话说得不算太难听,梁雨郦却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咬咬唇冷笑。
“夫唱妇随,果然是一对狗男……”
“梁雨郦!”梁晴姒气息平稳精神头尚好,除了脸色有些白以外看不出什么。
她大步走出来,冷厉地看了梁雨郦一眼,警告的味道十足。
梁雨郦被她的目光盯得一个哆嗦,却还不死心地意图挣扎:“大姐,是她……”
“闭嘴!你还嫌你不够丢人吗?!滚回去!”
梁雨郦被这么一吼,顿时懵了。
“……呵呵。”槐序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抱着剑干脆别过头不去看这一对姐妹。
梁晴姒也不恼,看也不看槐序,只将曲檐客气地请进门。
五步半。槐序跟得不多不少。到门口的时候,守门的弟子犹豫着要不要拦她。梁晴姒却停下来了,装过身看她。
“你不能进。”
“哦?”槐序声线平平毫无起伏,“我如何进不得?梁晴姒,梁家主。”
梁晴姒微微蹙眉,眼底有些薄怒:“明知故问!”
槐序眉眼间染上了冰霜:“是么?你以为我不进就没事了?梁晴姒,有本事你叫她们永远都不要出这大门。”
两人眼神相接,各不相让,颇有一触即发的味道。
梁雨郦听出了什么,有些惊疑不定,倒是一句话也没再说。
曲檐以手抵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半点没有要劝一劝的想法。
“你倒是隔岸观火,看得很起劲啊。”
曲檐闻声跳了一下,拍着胸脯舒口气,很不满。
“孟烟祝!你走路敢不敢再悄无声息一点啊!”
“可以。”孟盏走上前来,身后跟着神情慵懒的上阙。有清风拂过,她伞下的翠色叶子微微跳动。
“……”曲檐瞪眼,很无语。
“是你。”自孟盏出来,槐序就若有所思,听她说话,心里便有了底。先前她没有细想,如今再见,她却想起来,在梦里出现的那个执伞的红衣女子,不就是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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