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第181章


钱惟演跪下,抬起头来,神情镇定如故:“钱惟演在太后面前,从来不曾隐瞒过自己的想法。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太后与龙位只差一步,何不走出这一步来,难道说您真的甘心只让武则天成为千古一帝吗?”
太后看着钱惟演,慢慢地、优雅地坐了下来,淡淡地道:“我早该明白,方仲弓一介小臣,怎么敢这样大胆进献这样的奏议;程琳又怎么敢上这样的画图来。”
钱惟演直视着太后:“太后以为是钱惟演在教唆的吗?”他笑了笑道:“惟演若要教唆,也不至于这般浅显吧!”他跪前两步道,双目炯炯:“太后还不明白吗,这是百官之心啊!”
太后的声音中透着丝丝的寒意来:“百官之心?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僭用百官之心的名义来?”
钱惟演冷笑一声:“百官之心,早已经不知何去何从了。当今皇上已经逾冠,范仲淹、晏殊等人数次上表请求太后归政,太后何以把他们远贬了?太后既然不准备归政皇上,皇上已经成年,日日在朝堂上做一摆设,对着名义上属于他的权力触手可及却始终不得,焉能无怨?太后,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行。若是想让皇上成为真皇帝,太后当归政皇上。若是太后仍执掌朝政,则朝堂上又怎么还能再出现一个国主呢?”
“哈哈哈……”太后忽然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却一股无奈之情涌上心头:“我现在才明白太祖皇帝当年陈桥驿上,黄袍加身时的心情。世人都说他早有预谋,只怕当时他也是……骑虎难下了!”
回想她称制以来,这多年的桩桩件件,一开始从曹利用到王曾,不断地有臣子们或明或暗地使用手段要她“还政”,实在是不胜其扰。对这些臣下们的举动,她自然也不会毫无表示,修晋祠,颁律令等种种措施,原意是为了提高皇太后的权威和声望,打消那些“还政”的声音,孰不料所有的事会越演越烈,到如今的请求封七庙,献武则天图,是她误导了这些人,还是他们误会了她?
到如今,她真的是势成骑虎,还是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和期望在慢慢地膨胀开来呢?
太后眼中的寒意更重,她转过头去,看着悬挂在壁上的武后临朝图,陷入了沉思。
钱惟演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臣请太后早做决断,以安百官之心。”
太后缓缓地摆手:“你下去吧!”
钱惟演退出去了,一室寂静。太后站起来,一遍遍地抚摸着画上的武后画像,轻轻地叹了一声:“你当年一定也曾遇上过与我一样的两难之局吧?”当年武后杀二子,夺江山,唐氏宗族被屠杀殆尽,是怎么样强烈的欲望,会让人下这样的狠心手段。
而她,做得到吗?
她于皇帝之位只有一步,触手可及,千古以来难道就真的只有武则天成为了千古一帝吗?
回想当年,在澶州城下看到萧太后千军万马中的一袭红袍,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可是到了今天,她也拥有了这样的地位。她已经是一国之主,她的制令也形同皇帝的制令。
她看着眼前的武则天像,却渐渐地与四十多年前,在蜀中逃难时所见到的武则天庙中塑像重合在一起。武则天庙中,
那一年,她在则天庙,听着计辞对她与李顺讲述着武则天昔年的故事时,才十三岁的刘娥怯生生地问计辞:“女人也能做皇帝吗?”而今天,这一句话,她却要在问自己了。
她不曾想到过萧太后的位置,而今她已经坐上这个位置。那么她和武则天呢,当年她也绝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有可能达到武则天所建立的功业一样,成为一国之君,成为一个女皇帝。
而今,成为一个女皇帝,成为一个象武则天一样的女皇帝,穿上龙袍登上龙椅,让天下人都拜倒足下,让千百年后的每一个人,听到她的故事都会双眼闪亮。这种强烈的愿望,在她的心底燃烧着,让她想要大声地呼唤出来。
过得数日朝会,恰好仁宗不在,太后忽然开口问道:“诸卿可知,唐武则天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满朝哗然,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谁也不敢站出来应答。
隔了很久,太后轻轻地叹息一声:“就没有人能够回答得出来吗?”
忽然只听得下面一个声音大声道:“武后是唐室的大罪人!”
太后万料不到有人如此大胆,仔细看去,这人却是参知政事鲁宗道,此人一向勇直敢谏,但是此人素不谋私,太后亦是借重他来整肃朝纲,见是他站出来,便觉得有些头疼,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淡淡地道:“为何下此断语?”
鲁宗道大声道:“武后幽嗣皇,改国号,倾覆了大唐天下,怎么不是大罪人?武后与高宗是夫妻至亲,若无高宗便无武后,可是高宗死后,她竟不能报先帝之恩,卫夫君之子。杀二子再囚二子,人间的恩情伦常全然丧失,又怎么不是大罪人……”他还待滔滔不绝地再说下去,太后气得脸色煞白,不等他说完,便拂袖退朝而去,将鲁宗道独自扔在朝堂之上。
回到寝宫,太后倚在床上,只觉得一股邪气硬在胸口,憋闷无比,她深深呼吸了许久,这口气还是没有顺过来。吓得身边的宫女内侍们抚胸的抚胸,奉茶的奉茶,好一会儿,太后煞白的脸色才渐渐转缓过来。江德明忙道:“太后,要不要奴才传太医来请脉?”太后挥了挥手:“不必了,不许惊动皇上与杨太妃。”江德明乖巧地道:“是,奴才让太医来给太后请个平安脉。”太后点了点头:“这倒罢了!”
江德明吩咐下去后,见太后神情仍是不快,忙讨好地道:“太后,有样东西,不知道太后喜不喜欢。”太后淡淡地道:“什么东西?”江德明眼珠子转了转,退后两步让出位置来,便有两名宫女捧着用锦锻盖着的东西上来,江德明却跪了下去道:“奴才要请太后饶了奴才的罪,奴才才敢请太后看这里面的东西!”
太后好奇心起,亦是知道江德明这般说,必不是要紧的大罪,淡淡地道:“有什么要紧的,你且起来吧!”江德明笑道:“是、是!”这边退到宫女的身边,伸手掀起锦锻。
忽然只见一阵金光耀眼,太后被闪得闭了闭眼睛,这才能睁眼仔细看去,一个宫女捧着皇帝大礼仪所用的仪天冠,另一个盘子里放着衮龙袍和九龙玉带。
太后看着这一套龙袍冕冠,不知不觉地已经站了起来,走了过来。她轻轻抚摸着龙袍,沉默不语。
江德明察言观色,轻轻地道:“要不,太后先试试合不合身,只当是试穿着罢了!”见太后不语,这边与两名宫女,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太后,取下凤冠后袍,然后,换上了冕冠龙袍。
江德明将一人高的铜镜推到太后的面前,太后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地惊呆了。镜中人穿着帝王的冕冠龙袍,以君临天下的睥睨之姿,俯视着众生。她是如此地陌生人,却又是如此地熟悉。
她坐了下去,静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很久,很久。
太后换下冠冕,此时内侍罗崇勋进来禀道:“官家在外求见,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太后“哦”了一声,道:“何不早来禀告?”
罗崇勋忙道:“奴才见太后歇息了,所以不敢惊扰太后。”
太后嗯了一声,道:“还不快请!”江德明忙率人先带着冠冕退出,罗崇勋引仁宗进来。
仁宗听说今日朝堂上太后大怒,心中不安,连忙过来请安。
鲁宗道得罪太后,已非此一桩事了。前几日太后将方仲弓的议立刘氏七庙的奏折示于众臣,众臣皆不敢言,唯有鲁宗道越众而出说:“不可。”并质问众大臣说:“若立刘氏七庙,则将嗣皇置于何地?”
去年皇帝与太后一起出幸慈孝寺,太后的大安辇在帝辇前面,又是鲁宗道说:“妇人有三从:在家从父,嫁从夫,夫殁从子。”请太后让皇帝先行。
然而太后对鲁宗道仍十分宠信,凡有谏言一般都能当即采纳,断无像今日这般拂袖而走。想起自太后执政以来,已经有枢密使曹利用、昭文相丁谓、昭文相王曾、集贤相张士逊、参知政事任中正、枢密副使晏殊这些两府重臣,都先后因忤太后旨意被罢免,今日鲁宗道公然令太后大怒,是否也会步这些宰辅大臣们的后尘而被罢免呢?
仁宗心中惴惴,他自小就知道母后主见甚为坚定,素有文韬武略,曾为了自己能登大宝,花了无数心血。是以素来对她是又敬又畏,说话行事从来不敢轻易逆她心意。今日话题太过敏感,他不得不有所表示。
仁宗走进殿中,见太后气色甚好,倒不像方才听说到的,说是太后今日下朝气色极差,心中略安,由衷地道:“儿臣见大娘娘的气色还好,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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