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有晴天》第26章


场,这栋居民楼就蜷缩在几座商铺的夹缝里。
安哥哈娜煮了一壶红糖水给米凉喝下,又帮她收拾了一张床铺。“你就临时住在我这里吧,我女儿出去外面工作了,现在不回家里住。”
米凉点点头。
安哥哈娜见米凉两眼红肿,又一脸的麻木,她知道对米凉来说,失去孩子的痛苦远远超过了遭遇爆炸意外的不幸。她深深叹气,“米凉啊,我们暂时都没有工作了。但是,事情总会有办法的。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难以预料,都是命啊……你千万不要难过……会过去的,只要还活着,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半晌,米凉才回过神来,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安哥哈娜陪着她坐到凌晨,才去睡觉。
米凉躺在床上,眼睛此刻又开始疯狂地涌出泪水。她闭上眼睛,听见窗外属于这个异国的清晨特有的声音,有零星的摩托车的声音,茶餐厅里顾客的谈笑声,便利店玻璃门开关的声音,货车卸货的声音……有一辆很旧的车子,开起来有哐当哐当的噪声,总是在清晨时分驶过这条小街。她想起去年第二次见到欧城,他也是开着一辆破旧的货车。那一次,她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西装,站在酒店的喷泉前抽一支烟,站在那里过分地醒目。从第一眼见到欧城,她就深深认为他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好看,那种好看,包含了某种旧时光的沧桑和风情。在知道自己怀孕以后,她也常常幻想小孩子以后的长相——他一定会继承欧城的那种好看。
只是,宿命又一次为难了她。
“欧城……我该怎么办呢……”米凉流着泪,紧握着胸前的那条忍冬鱼项链,口中喃喃念着欧城的名字。也许她不该来泰国,这样她也不会失去这个孩子。仿佛她永远都是在失去,从家开始,失去家,失去母亲,失去爱人,失去提琴,失去孩子……直到,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楼下茶餐厅里开始播放音乐,是那种欢快节奏的泰语歌曲,叮叮当当的伴奏,让人想起麦兜。米凉听得懂其中的几句泰语:天又蓝,我遇见你,在街角在书店……
我遇见你,在街角在书店。她喃喃念着这一句,眼前是欧城的脸。那张脸越来越清晰,就近在咫尺,分明的轮廓,嘴角带着笑意,好看得没有办法。渐渐地,那张脸越来越清晰,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模糊,然后就戛然而止,世界再次一片寂静。
她在惊慌中感到一阵泄气,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她感觉到自己颤抖的抽泣,无声的。这样突然听不见声音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但是只有空的一片,死寂的一片。
好在她很快又听见了那歌声,仿佛是被稀释和摇晃过了,歌手的声音在发颤。
这样的情况已经越来越频繁。每一次在失聪的时候,她就担心自己从此再也听不见了。她什么都不怕,只怕以后再也听不见他对她叫一声,丫头。
2007年9月10号。
杨宇一下班,就提着旅行袋赶往青山的洪良木材加工厂。
这家木材加工厂已经废弃了很久,木材和机器都没有了,只剩下几间千疮百孔的仓库。全是空的。
杨宇走到最里面的一间仓库边,朝里面低声问:“我是老杨。你在吗?”
门开了。欧城靠在门边,满面的胡楂,像鲁滨孙。
“听说于嘉陵最近去了香港,你这几天没事不要再出去。”杨宇一边把旅行袋递给欧城,一边说。
欧城笑了笑,有点无所谓,“我会凡事小心的。”
“我给你带了几天的水和吃的,还有几件衣服。你切记,这段时间哪里都不许去。网上还在通缉你,还下了悬赏令。”
“你也不要过来了,”欧城说,“我怕连累你。”
杨宇皱了皱眉头,“我要是怕连累,早就把你卖出去了。”
欧城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辛苦你了。”
“没什么。别跟我客气。”杨宇顿了顿,又问,“那天去了青山以后,你最近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出去吧?”
欧城一怔,简短地答:“没有。”
杨宇摇摇头,“别骗我了,你在泰国认识的宋猜,他有个手下是于嘉陵的私人保镖。你这两天是不是见过他?”
欧城看着老朋友,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我有分寸。”
“于嘉陵已经不用方律师了,恐怕以前我都白盯了。”
“这样更好。”欧城不愿杨宇也卷进来。这种事,牵涉的人越少越好。
“那你凡事小心。”杨宇说,“老婆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欧城看着他走出仓库的铁门,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老杨。”
杨宇的脚步却停住了,他转过身来看着欧城,一脸凝重,嘴唇抽动两下,却欲言又止。
“老杨,怎么了?”
杨宇忽然涌起一阵心酸,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膀,“是伯母……”
欧城一下子怔住,“我妈怎么了?”
杨宇的眼眶红了,他想开口,却又开不了口,只是握住欧城的肩膀,深深叹气。欧城立刻明白,母亲终究还是走了。尽管杨宇一直瞒着自己,说没有问题,她身体还好。但是他早知道晚期的癌症没有几个能够治好,只是自己不孝,让母亲走得太凄凉。在逃亡的几年,他见不到母亲,他只是每个月托杨宇把一笔钱交给母亲。母亲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明白他不能回来。
那晚在天桥下,母亲对他说“儿子,我在家等你”,他没有想到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他不敢再去看母亲,他生怕母亲被牵累。其他时候,欧城只敢潜到家附近,远远地看着母亲佝偻着背,提着小水壶给那盆老弱的仙人掌浇水。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母亲能够活到他能光明正大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天。
潜回来以后,他曾经去见过丘昌两次,在于嘉陵的私宅附近潜伏了一个星期,意外拍到他的一点罪证,再加上先前丘昌给他的那个闪存盘,已经至少可以控告他谋杀。他打算找一个机会曝光这些证据,还自己一个清白,那个时候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带母亲去听戏,让她看他娶妻生子……如今,却不能够了。
良久,杨宇拍拍欧城的肩膀,“兄弟,节哀吧。”说完又补上一句,“已经下葬了。在九峰山公墓。”
欧城愣在那里,没有掉泪,也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心里空,空得发疼。
杨宇走后,欧城打开他带来的那个旅行包,从里面掏出一包烟来。他一根接一根地抽,抽掉半包,才发觉自己在抖,脸颊上已经有眼泪静静淌下来。
他永远见不到母亲了,他竟连葬礼也没能去。母亲去世后半个月,他才知道母亲走了。
欧城连夜去了公墓。他在母亲的墓碑前,从夜里十点跪到了凌晨五点钟。他没有对母亲说一句话,没有抽一支烟。以这样的方式跪在母亲身边,恍若回到了童年。
童年的欧城还没有受过什么伤,也没经历过生死。那时他以为他的一辈子就要和很多人一样,平淡安稳地过去了。后来被迫流亡,就和母亲分别。他在电话里告诉母亲,我在国外,暂时回不来,等我回来了,带您去橘园听戏。母亲每次在电话那头流泪,也强忍着说,好,我等你回来,你要记得按时吃饭。每一次,母亲都说那句,你要记得按时吃饭。
母亲终究还是没有等到。
凌晨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冷风从墓碑与墓碑之间穿过,欧城忽然感到空前的累。
母亲走了,他还得活着,必须活着,即使母亲并没有等到他回去。
他颤抖着支起身子往回走。
欧城在仓库里待了两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出门,只是一有空就抽烟。
回到这个城市以后,他就一直蛰居在木材厂废弃的仓库。他负伤离开这里的时候,除了那只急救箱,什么也没带走。回来以后,他路过一个夜市,买了一小盆忍冬草。现在,他把它摆在仓库一角可以见光的地方,它没有发芽的迹象。
他也常常想起米凉,却不敢联系她,甚至不敢偷偷回城中村。他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就会崩塌,哪怕只是看见那间阁楼上的小小灯光。
在受伤之前,他曾经想过彻底变成欧城,与米凉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后来才明白,即使他想变成欧城,于嘉陵也会永远揪住他不放。只要他活着,于嘉陵就不安心,除非他死。死就死吧,他又没有怕过。但他生怕被她看见,怕她看见他死,也怕她看见他受伤。
唯一的法子,是不去找她,也不被她找到。
在躲藏的日子里,杨宇每次给他送食物过来,都会嘱咐他,不要出门,不要上街,再等一段时间会想办法再送他去外地,再等一段时间也许他能重新做回林靳。但欧城现在觉得自己等得没有底气,也许再等下去,连活着的****都被这时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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