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录·乱世殇歌》第126章


“夫人,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此时,有女子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忧虑、带着关怀。
揪了揪披在肩头的银缎大氅,梁暮凝没有回头,她下意识的微笑着叹了叹气,只道:“这时候,若在长安,该是还很温暖吧?”
“九月时气多变,不过月末时,倒是秋高气爽。”
“其实由长安出发,西经渭城、凉州、玉门,即到这里了,也并不算太远,是不是?”
“是。”
“但人们往往还是不愿意选择这条路,除了流沙千里、地广人稀外,还因有沼泽及猛兽出没,凶险无比,而最终能达目的地者,十之却是不足四五……”
“所以染儿才更佩服夫人,不但不惧这等险恶,还有先见之明,在这戈壁荒滩中,兴起繁盛。”
说话间,染儿亦不禁嘴角挂笑的顺着梁暮凝远眺的方向看去,继续道:“夫人当年初到长安不久,就命人调出了‘镜花水月’的一半财产,投在这里,实可谓慧眼卓绝,如今,这里不仅是您的依居之地,也更是我们收集消息和联络各地的方便之所。”
听了染儿的一番话后,梁暮凝却是微微摇头的自嘲道:“呵呵,昔日兴建这里时,我可没有想过会在这儿隐世避难的……”,她说罢,即移目看看染儿,又道:“那年在与萧炎前往西突厥时,曾路过此处,当时只觉这里既是通关必经的要地,那就该会有大小商队、行镖和粮运等流动人口停驻,而这些人,恰恰是收集信息和传递消息的最好工具,你说……对不对?”此刻,梁暮凝的声色始终温润,看着染儿的眼神亦无波澜,可偏就是这似有无形的幽怨,才摄人心魄,让人不觉伤感。
“所以,掌控了这里,更胜过兴建十个‘镜花水月’,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见染儿看她不语,她也不以为然,只转身,徐步朝城阶走去,边走边喃喃自语道:“不过这里能够繁盛迅速,也亏得儿高明财力丰厚,才有了这样的成果,只是可惜……”梁暮凝原本无事,但言到此处时,却忽然落寞,收声无语。
为功成终误红颜(下)
驻足回首;遥看远天落日哀艳的绯红;大风在黄沙上轰轰烈烈地吹过;渺小的驼队,逐渐消失其中,留下苍茫……如此轮回,便是旅途者们的命数,而同样的;她和高明的所有经历,亦是他们的命数;即是你身份显赫或富可敌国;也一样是改不了、争不得的。
染儿见梁暮凝停了脚步;便忙跟上来道:“高老板的腿……总会治好的;还请夫人不要再介怀了!”
“治好?不会了……”她侧瞧了染儿一眼;即垂目苦笑着说:“至少在这里,是治不好了,除非、能回去……”,梁暮凝顺着城阶走下,继续道:“不过,无所谓了,若说当初我对他的伤还有些愧疚和不忍的话,那么也都在这一年多的暗里对峙中,消磨殆尽了……现下,我只盼他不要被仇恨蒙了心智,而把事情做的太绝就是了!”她的话里似有无情,却又无奈,染儿听着,亦是无言。
下了城楼,她们先是由城中主道行过两个街市,而后转进井巷,从侧门入了一家古朴门庭,这院落临街处是两层的茶舍,而那侧边门径即是与茶楼相连的后园。
傍晚掌灯时分,梁暮凝半依在阁中榻上,刚拆开一封红泥加盖的信笺,还未细看,便听外面珠帘摇摆声,染儿快步进来,手中又是拿了两封红泥盖印的信笺,至她身旁,道:“这是爷爷连夜叫人送来的,一封由长安传来,一封由洛阳来。”
接过信笺,梁暮凝不由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冷声应道:“这倒好,再加上我手中这封突厥来的,他们几个、倒是凑齐了……”。
“……高老板那边、也有行动?”
“上月,突厥人胆敢进犯原州、并州,想若不是得到高明的许诺和从中调停的话,那颉利与突利二人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和解,还一致对外了呢……?呵呵,他的小动作就一直没断过,只是这次,动作大了些、牵连也广些罢了!”
“那夫人打算如何?”
“……”
梁暮凝垂目寻思,半晌不语,直到染儿递过一盏茶时,她才骤然惊觉,直起了身子,拆开另外两封信笺,一并看完。
染儿放下茶盏,守在一旁,但见她将信一一看完后,又递回给她,她便顺势接了过来,也不多问,即将三封信件叠在一起,转身置在窗边书案的烛火上,一叠白纸黑字,随即灰飞。
“原州、忻州、并州等地失守,震动关中,就在京都长安戒严的同时,绥州告急,李世民奉命率兵支援!”梁暮凝缓缓起身,亦面无表情的缓缓道:“自上次秦王平定窦建德余部收复山东后,他便再不得重用,手中兵权也被逐渐削弱,尤以这一年之内,朝堂之上的所有风光尽让太子殿下独占,他竟还能这般不动声色、继续儿女情长……原来、是为了掩住他在洛阳府的布防……”,一番说话,她声色并无波澜,只是拖着泛青的长衫步到书案前坐下,借着灯火,铺了纸宣,提起笔,顿了顿后,却又犹豫着撂了下来。
月上风华,楼阁安静,染儿一边砚墨,一边道:“夫人是在担心太子殿下吗?”
放下笔,梁暮凝先是撇了染儿一眼,而后嗔笑着应道:“担心又有何用?这两年来,高明为报萧冰之仇,不但三番两次煽动颉利可汗以李唐为敌,还暗中游说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放弃与建成的盟约,去跟他合作,许什么金银美女无数……呵,我看他真是疯了!”
“可高老板并没有成功!夫人只用一条可以畅通东西的道路,便稳住了统叶护可汗,而太子殿下那边,也顶住了颉利可汗的挑衅,使其声望更胜。”
“物极必反,如今李建成锋芒太露,怕是已经触到李渊的底线了……”
“……”
梁暮凝起身来到窗边,透过朦胧的轻纱,看向半空残月,似有不安的继续道:“何况,颉利可汗不敢妄动干戈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有西突厥对他牵制,同理,我们能稳住统叶护可汗牵制住突厥的原因,是因为这条可以打开西突厥经贸的通关大道,但这条道路却是依赖太子一党当政,不予管制才成的气候……所以,这即是条环环相扣的锁链,若有一处断开,必会牵连所有。”她说话的声音很淡,可还是掩不住她紧张彷徨的心情,“如今,突厥犯境,是由秦王出征、而非齐王,显然是高明已经摆平了突厥内部的不和,并知道了李世民洛阳府布防落定的消息,和他达成了某种共识后的结果!”
“染儿不明白……”看着梁暮凝的侧影,她忽然撂下手上动作,没因由的岔开话题,问了这样一句。
“……什么?”
“染儿不明白,夫人既然这般在意太子殿下,那当初、又为什么要执意离开?”
“……若不离开,我只会是个深闺怨妇,纵有锦衣玉食、万般宠爱也不过枉然,只有离开了,我才是我、才能顾他周全。”
“为什么……夫人在太子身边,不是该更容易些吗?”
“宫阙深幽,好像一个黄金打造的笼子,纵使我有天大的本事,也都无可奈何!更何况,建成虽然英锐卓绝,也有城府及野心,但心软和多疑的性格,终是他的软肋,我要在他身后,就什么都做不了……”
“……”
“因为,他是不会让他的女人,为他涉险分担的……”,梁暮凝说道此处时,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浅笑,她回身落座,继续道:“这些事儿,若换在一般女子身上,许是觉得幸福的很,可在我梁暮凝着儿,却像是被人绑了手脚一般的不自在……所以,就算明知他为我好、我也爱他,又如何?我要离开,是不稀罕他的保护,我要让他知道,在这段感情里,我们的关系,该是始终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的。”
就在梁暮凝淡然说话之际,她即提笔,在铀白的宣纸上,轻描淡写的勾画了两下后,便撂了笔墨,拿起那张刚写了字的纸宣递给了染儿,笑着说:“你这丫头的问题,最近可是越发多了,想是我要再不放你回去,也会有被你问得哑口无言的那天喽。”
听到这话,她脸颊不禁泛红,忙接过信函,低头道:“染儿怕是被夫人嫌弃了,才打发成信差的呢……”。
“哦……那莫不是我记错了,上回、不知是谁说只送独孤将军出城,可结果却是都快给人送到家里了呢?”
“……夫人就爱取笑我,上次只因是遇了风沙,才耽误的时日!”
“是啦是啦,如今独孤心驻守玉门,我怕你这风沙,以后是有的吃了吧……”
“……”
此时,染儿娇颜已然通红,她忙将信函折好收入袖中,只道了一句:“夫人向来能说,我不辩就是了……”之后,即转身促步离去。
梁暮凝见染儿走的狼狈,亦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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