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第88章


“父亲一生明睿,却下过一个最愚蠢的命令:‘持此物者,百无禁忌。’”
柯函心中猛然一跳,是啊,她怎么没有想过,这个命令是如此的特殊,他一生精明,连至亲的儿子都不肯轻信,却给了她这样的一道命令,若被有心者利用,会酿成什么样的风波?
“父亲有三十多个儿女,朕出生时,父亲不过而立之年,却再无儿女出世,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柯函怔住了,眼泪也忘了流,她想从胡亥脸上看到答案,胡亥却慢慢的走出门去。 
“回咸阳宫做好准备,朕的命令,不会因任何人而改!” 
胡亥走出门来,秋高云远,碧空如洗,工人重复着单调的工作,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没有给这个惨淡的秋天带来一丝的生气,身后终于传出哭声,先是低低的饮泣,最终变成嚎啕大哭,毫无尊严毫无风度的大哭。她终于后悔,终于认错,终于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师父死了,那个男人也死了,儿子走了,毫不犹豫地走了。 
胡亥说过的话,不会因为什么人而改变。 
昭阳宫原本便是正宫,却一直没有得到属于正宫的荣耀,这一日忽然来了很多的宫娥内侍,捧着属于太后的华服,捧着重大祭祀前沐浴用的香料,来到郑妃曾住的房间。 
柯函坐在一旁看他们忙碌,心中是出奇的平静,倘若她的死能了却二十年的愧疚与不安,能让她的儿子真心实意的在她坟前叫她一声母亲,足够了,足够了。 
但是她来不是为了这个,她还有属于墨家的血液在胸口沸腾。 
昨夜她一夜未睡,睁着哭得红肿的双眼,蘸着心血和泪水,在灯下写一份长册。 
现在,血已枯,泪已干,柯函心中只剩下平静。她知道她的儿子是怎么当皇帝的,知道现在的朝廷是谁真正的掌权,知道如今的天下已是怎样的混乱局面,天下人已对这个帝国没有丝毫的期望与忍耐,怨恨积压了太久太久,一旦爆发便势不可挡。柯函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城破家亡的景象。这个已经众叛亲离的儿子,会怎样悲惨的死去? 
回想与他见面的每一刻,柯函心如刀绞,他那冰冷无情的表皮下涌动的是令人胆寒的疯狂!那一双眼睛,看到的只有破坏与毁灭,没有一丝丝的欢喜与温情,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应有的眼神。柯函想象不到,什么样的孩子才会长成这样,对于他而言,她这个母亲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伤害。 
塌上铺着太后的华服,冰凉的丝缎,冰凉的珠玉,一个最没有可能得到这些的女人,这些东西对她简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柯函抚着绸缎上精细的花纹,连小七推门而入都没有看到。小七看着她的动作,最初的心疼和愤怒慢慢的平息下来,平息成冰凉的嘲弄,他开始明白了南墨诸人对柯函恨惜交加的感觉。身为一个平凡的女子,她所拥有的才能未免太非凡了,或者说,作为一个才能非凡的人,她未免太小家子气,她没有与她的才能相匹配的勇气和毅力,果敢和坚强,或许说,她这样的人成为天才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她用她的平凡消磨了她的天才,南墨诸人怎能不恨她,不惜她? 
“你满意了吗?” 
柯函吓了一跳,以为是胡亥来了,看见小七的时候,柯函愣了一下,她怎么也想象不到,小七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讲话。 
“不惜身死,也要得到这个称号就是你来此的目的?” 
柯函的脑袋嗡的一下,想不到小七会这样和她说话的。小七脸上的寒霜在柯函的注视下土崩瓦解,紧攥的拳头重重的抬起,却轻轻的砸在门框上,脸上是疼出了眼泪的表情。 
“为什么要这样愚蠢……”死能解决什么问题?因为欠他的就必须用命来还吗?小七无法理解,小七忽然走过来,跪在她的面前,“师父!” 
小七握着她的手,“师父,您是我的师父。”柯函抬起灰暗的眼看着他,小七眼中是陌生的情感,仿佛雏鸟的眼睛,充满渴望和依赖。柯函眼一热,几乎要忍不住将他抱住。重重的垂下了头,强忍悲意,“我,我还有什么资格当你的师父。”看她又不可抑制地左手死死地掐着右手,小七惊道:“柯师父。”拉开了柯函的左手,碰触到柯函右手的皮肤,惊心的凉,心中寒了,“柯师父,你的右手……难道,是为那块……” 
柯函的眼泪掉了下来,那临渊一跃她不悔,却痛,犹记得她被子同强拽出水面后如何的握着右手撕心裂肺的哭喊,她宁可摔断了脖子,也不愿断了右手!但若无此劫,南墨诸人也不会心生怜惜,费尽心思为她寻找那原本无望寻还的东西。天才知道这些日子她在南墨是怎么过来的,曾经的铸剑天才变成了一个连铁锤都拿不起的废物,柯函只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一块地方是她的容身之处! 
她还能再做些什么?柯函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来咸阳,为自己的儿子,为这个帝国,做一次劝解。 
小七握着她已然纤弱无力的右手,紧紧的握着,手上的温度逐渐温暖了这只手,小七镇定得不像话,“不要紧,师父,您还有我,我就是您的右手!您的技艺,由我帮您传下去!我还不算太笨吧?”小七甚至还笑了一下。 
柯函的死水般的眼睛一瞬间有光微微一闪,对啊,她怎么忘了,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师父,她的技艺可以传下去!太后的华服在那一刻黯然失色,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比得上这件事更加有吸引力。 
“师父,当初拜师的时候,小七可是行过大礼的,您可不能白白受了呀。” 
柯函哭着哭着便笑了,随即目光一暗,“可是,我已经答应……要是一走了之,他不会原谅我了。” 
“师父,天底下哪有那么狠心的儿子?他不过是气急之下说出的荒谬决定,等水寒接上,您将您的技艺传给我,或者写成书,再回来不迟,也许那个时候他不会再这样了。”小七说的话连自己都不信,但他知道柯函会信,她本来就是那么天真的一个人,一直游离在现实之外,不肯去接受什么丑恶的东西,亲儿子的狠心在她看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更是想不到小七这个徒弟会骗她。 
柯函不好意思地拭干眼泪,“那,我去和他说说。” 
“不必。”小七笑道:“您这是逼他自改主意,他下不来台面,想答应都不行,我去!” 
()。
第五十六章
小七想不到这么容易见到胡亥,曾经多少大臣为了见胡亥,每天到皇宫询问数次而不得,而他这个无名小卒竟然轻轻易易见到了皇帝。
秋风凉,木叶萧萧而下,恍若一场急雨。胡亥立于杨林中,黑色的袍服随风而鼓。听到脚步声,胡亥回过头来,小七慢慢的走过来,瘦削却挺拔,黑色的眼睛灼灼的反光,步伐慢却坚定。
胡亥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小七在他一丈之外站住了,黑色的瞳,紧抿的唇,挺拔的身形,他像一把未出鞘的剑,锋芒未露,却已让人有侵肤之冷。胡亥在他的注视下渐感不耐,小七慢慢道:“我想离开,放我走!”
胡亥深深的蹙眉,随即冷笑道:“你害怕了?”
“不是,我想离开,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准备。”小七闭了闭眼,似乎在平息情绪,再睁眼时,眼中的锐利愈发的浅淡,几乎不见,他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我要准备杀你。”
胡亥笑了,“你凭什么认为朕会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你!”
“因为我无能,因为我不足于做你的对手,因为在你眼中,我只不过是飘絮豢养的小宠物,有亦无妨,留着让飘絮开心。”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胡亥看着他,一种古怪的情绪漫起,他已多日未曾拿剑,此时此刻,在小七面前,胡亥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剑客。
小七手中亦有剑,一把断了的剑,锋锐隐藏在小七的平静里,和小七融为了一体,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小七不哀求,不争辩,静静地在那儿等着,等着任何一句让他转身而去的话。答应,不答应,他都是立刻转身,没有什么可说的。
胡亥却缓缓地拔出腰间的佩剑,王者之剑,光华漫烁。秋风愈悲,木叶愈急,小七的眼反射着剑华,胡亥的声音在龙吟中模糊飘渺,“若你能活着,就走,若死了,也不必去准备什么了……”
秋风悲鸣,呼啸而过,裹着杨林中金红的雨,在屋檐间冲撞,在屋脊下翻滚盘旋。小七回去的时候天已正午,正是饭时,准时送进来的却是惊叫。飘絮回头便见小七一手捂着左眼,一手拿着滴血的半截水寒,跌跌撞撞的走过来,鲜血在他身后滴成了一条路。飘絮奔了过来,小七跌跪在房中,飘絮张臂抱住了他,任由?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