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第90章


而现在,那些干劲十足,忙忙碌碌的官员早就不在了,咸阳宫里一片凄清,人人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希望?那种东西在哪里?没有比这更差的时候了,更可怕的是看不到哪怕一点点变好的可能。连宫里的树木,都悲伤凄绝,难道只因为秋浓了吗。 
小七一走两个月,杳无音讯,飘絮不知他到了哪里,他要做些什么。小七临走前和胡亥一战,两败俱伤,飘絮来不及看清他的伤势,只知道胡亥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让任何人查看他的伤势。当时小七断剑上的血果然是属于胡亥的。但他既然不用太医治疗,说明伤的并不重。虽然如此,也足以让飘絮欢欣鼓舞了。 
多少年了,飘絮没见过他流一滴血!他就像个魔鬼,仿佛永远不会受伤,不会死!多少人咬牙切齿的诅咒,苍天都听不到。 
但小七将这个魔鬼活生生的撕裂出一个伤口,对于那个人来说会是什么样的耻辱?飘絮想起来都想笑出声来。当初胡亥败在高渐离手下,心中忿然,不信,连流域的麻烦也顾不上找了,日夜在自己的府中练剑,甚至强迫高渐离出手! 
他习惯了压倒性的力量,习惯了没有对手,他无论如何都想打败这个人。高渐离宁可伤在他的剑下也不愿与他交手,直至熏瞎了眼睛,比试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而今,高渐离的徒弟却伤了他,多么可笑的事情。 
小七会再来的吧,会为她,拼上自己的性命,完成她的愿望! 
那个傻瓜,没有得到她哪怕一丝的承诺,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他一定会来,一定会为她打破囚笼,飘絮深深的这般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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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好早,昨日仿佛还见飞鸟南迁,今日却铅云堆陈,朔风如刃了。一夜北风,将庭院里的枯叶卷得干干净净,屋外是异样的干净。紧闭的窗户被打开,狂风一下子涌扑面上,房间里一阵哗啦噼啪之声。赵高眯起一双细眼,他的头发已花白,脸上沟壑纵横,背脊微微的隆起,却在这朗朗的白日,犹如一个光线不至的古井,森森地冒着寒气。
好大的风,整个咸阳城也似一张苍白的羊皮纸,随时都可能被吹走,被残踏。赵高看了看天色,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疑惑的神气。这两年来气候反常,大寒大热,咸阳城里的人都说是大难降于大秦的预兆。赵高扯出一个微笑:没错,天灭大秦,兴我大赵!名将功臣陨落,天下能与他抗衡者仅李斯一人。赵高唇边的微笑放大,眼中寒意愈深,似是嘲弄,又似得意。直到今日,赵高依然承认,在这大秦帝国,论聪明才干,无人能出李斯之右。可惜,终究是狂傲了些,天真了些,论阴谋,谁玩的过他赵高?
赵高闭上眼睛,脸朝着寒风,叹了一口气,却是说不尽的满足之意。李斯一死,那无能的皇帝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想到此节赵高眉头一蹙,昨日,那无能的皇帝不知从哪里拿到一本奏疏,似模似样地看了半晌,听到他入门的声响,抬起眼来,眼中竟然是愤怒。赵高恍若不知,径自走上前来,低头去看他手中的奏折。他手上拿的竟然是章邯的上疏!也不知今日刮得是东风西风,这个沉溺酒色的帝王竟然翻起了奏章。赵高感到事情非同寻常,却不愿,也不屑细想,厌烦起来,冷笑道:“皇上今日好雅兴也!”
胡亥不理会他的嘲讽,只将奏章往他脸上丢去,打了个正着,柔韧的羊皮纸打在脸上,啪啦的轻响,随即翻滚开去。
“赵高,你是怎么回事!章邯率刑徒在骊山苦守,数请粮草,你为什么置之不理?”
赵高闭唇不语,如今他已失去了敷衍此人的兴致。
“以前你怎么胡作非为朕都不计较,现在李斯已死,你已得到了你想要的,反贼却到了朕鼻子底下!你的能耐也就这些了么!”
想得到的?想到这里赵高脸上青气一现,随即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我想要的可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万万人之上!收拾叛军?李斯殚精竭虑尚且不能,我赵高可不会那么傻,吃苦受罪还是为他人作嫁!
赵高眼中嘲色愈深,脸上也就愈发的愉快。对他呼来喝去?晚了!而今的皇帝不过是他手中的蚂蚱,想捏死也就捏死了!
要用什么方式了结他?赵高脑中有数个方法,却都不大满意。胡亥武功之高,已无法想象,上次诸公子造反,于数百箭下依然从容不迫便可见一斑。赵高虽可以调动数千兵士将他踏成肉泥,但如此一来声势太大,难堵悠悠众口。赵高也曾想在他的酒饭中下毒,他就是再强,也总得吃饭喝酒,但这个人最可怕的是对武功和暗杀有天生的直觉,赵高不知道若是被他察觉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赵高有些烦躁,万事齐备,反倒是不知从何处着手。那个无能的皇帝什么时候都可以杀死,为什么却没有下命令?
是不必急于一时吗?
不,没有谁比他更想当皇帝!
可是,为什么……
想到那庄严的皇座,为什么心里会发慌?觉得喘不过气来?
仿佛要打断自己的想法,赵高缓缓吐出一句:“且让他逍遥几日……”
北风一日紧似一日,整个咸阳都在瑟瑟发抖。这座恢弘的都城,从建成之日起便背负着希望和荣耀,从来不曾似今日这般单薄。这份单薄毕竟也将寒意透入层层宫闱,为当位者察觉了吧。
当位者正在堂皇富丽的寝宫,宫中歌舞曼切,四角积碳如山,将整个宫室烘得暖洋洋,懒洋洋的。
衣香鬓影穿梭如花,跳跃的音节如水滴答,方宇间重复着日以继夜的梦境。这个梦里只有欢乐,只有美酒歌谣,没有寒风,没有威胁,没有逼近眉睫的浓腥的血味。胡亥躺在屋子中间,呆看着屋顶。屋顶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他却宁可看着屋顶,也不去看身旁已接近癫狂的狂呼乱舞,疯狂享乐的美人们。那身皇帝的常服早就不成样子,胡亥将腰带解开,露出里面玄色的单衣,这身衣服太重,太累赘,早就觉得了,只是没有勇气脱下来。
屋顶很暗,有灰,慢慢的落下来,落到胡亥的眼睛里。身旁的喧嚣倏忽远去,寂静逼近前来。胡亥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日前批阅奏章,不过是一时之兴,章邯之请,就算赵高捂得再严,也难免有些落在他耳中。如今回想来,当时他是为什么忽然去翻看章邯的奏章呢?胡亥想不起来,也许隐隐的是想知道自己的结局吧。一个拖得太久的结局。
屋外的寒风忽然变得无比的清晰,冬天毕竟是到了,寒意穿过厚实的高墙,穿透萎靡的帐幔,穿过那些单薄的笑声,无比清晰地扑在胡亥身上。胡亥只觉得身子愈发的懒,愈发的无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难道这些日子来太过受用了吗?
胡亥忽然想起小七,想起他血淋淋的脸,倔强的神情,那一刻他曾重新打量这个人。那时他的样子多么像一个人。事后很久,胡亥才知道那时觉得小七像谁。那时的小七像飘絮,同样的鲜血淋漓,同样的倔强和孤傲。
意识到这一点让胡亥极其烦躁,他在房子里晃晃荡荡,那点酒醉不了他,他想清醒地醉着。初遇小七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孩子,稚嫩且狂傲,唯一可称耀的便是那点武术天分,而这一点在他看来是多么的可怜和不值一提。他是她豢养的小宠物,她喜欢,就留着玩罢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她养的狗都会有那个表情?
胡亥终于让自己倒下来,醉倒一样。
清醒的醉,一样很痛。
昭阳宫自两月前小七走后他就再也没有踏入一步。虽然没有答应什么,在胡亥心里,却似与小七定下了一个约定。小七临走时说:等我回来,我会回来杀你!
两个月了,咸阳城里木叶落尽,飞鸟远逝。小七还没有来。
北风如刀,再过两月,大雪如絮,将咸阳城裹了个透白。这一年的冬天,大秦国最后两支主力军会合一处,屡战屡胜,当冬雪消融之时,咸阳人的笑容便也像枝头的绿芽般冒出来了。战事愈烈,咸阳人便愈高兴,街头巷尾兴致勃勃的议论着什么曹阳之战,什么渑池之战,什么荥阳之战,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咸阳人不懂六国故地的纷扰,只知道咸阳是都城,破不得。只望那些有兄弟孩子在的军队能如当年一般,铁骑纷沓之处,势如破竹,只盼他们能早日归来,闭上房门便是一个家了。
小七在阴云初霁的二月缓缓踏入咸阳,数年前,他满腔幻想来到这座城,稚嫩和骄傲被这巍巍的城池碾的粉碎。今日,他带着满身的伤疤来了,很多时候,伤疤不代表疼,而代表着光荣。再一次抬头仰望城墙上那两个古体大字,二月的天空流云飞逝,阳光在云后,陆离光影落在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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