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应有语》第13章


多少年了?悠闲的小日子过得久她早已忘了她只是靳家的厨娘一名女仆,每日里与他打打闹闹的竟已过了这么多个年头。白驹过隙,有几多东西是可以恒久?伤心、失意、幸福、欢笑,早就深深埋进了回忆的废墟。如果她不想被激烈的爱恨压挎锢死她就必须学习忘记,如果她想重生就必须忘爱断恨。
她把靳家当成了她的家,她把靳旋玑当成了她的避风港。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希望一辈子就这般一成不变,她喜欢嵩山,喜欢像个孩子的靳老爷,甚至喜欢那些和尚饱受欺凌的无辜眼神。
她知道越刻意便不能淡忘,所以她认真地去记每一件琐碎的事,她的厨艺便是在她事无巨细中见长。她把自己当成了失忆的人,她记忆的笔毫只从认识靳旋玑开始书写。
忘记的事物太多,她连带忘了她是俗人,她是个有血有泪的人。苦求了朝朝暮暮,却不过是一个假象,它只是沉入了心潭,一经撩拨,所有往事所有悲喜纷呈而来。
她苦笑,还是躲不开么?她已经什么都不求了,还是什么都要不起么?
夜露渐重,没有点灯的房间一点一点被寒意侵蚀,笑语抱紧被褥,冰凉的脸深深埋了进去。很久很久的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睡了过去。
月影筛过西墙,竹篱下的夜来香纷纷绽放,刹时花香浓郁化开了清冷的夜色。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她身形微僵,凝神半晌,然后猛地掀开被子冲出了房间,哐的一声门板撞到墙发出巨大的响声,她呆呆地站在檐下,笛声又起时断时续时远时近,仿佛迟暮美人深闺怨叹。笑语心头乱成一片,不由自主地追着笛声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这漆黑的夜里她俨然一抹游魂,没有目的没有意念地踏尽夜色。笛声正到兴致时蓦地戛然而止,她脚步停了下来,目色逐渐清明。她环视四周,发现已不知离她住的西厢有多远,月儿适时被掩,夜雾沉沉分不清东西南北。她静静站了一会儿,仔细辨得前面一段小径,细想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便放着胆子踏了上去。很快短短的石板路到了尽头,一扇门扉出现在她眼前。看着眼前的事物,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上移,她没由来的心慌,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一点人气,她听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乌云飘散,月色轻巧而出正照上横额上的大字,她暮觉双目刺痛。洁白墙上的扇灰早已在风吹雨打中斑驳不堪,只剩下那雕刻入墙的三个字挣扎残存——凝露院——
娘,这两个是什么字啊?
凝露,把晨露凝结留下的意思。
记忆中那个慈爱的声音清晰地浮现,是不变的温柔不变的软腻。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狰狞的笔划,凝露?什么都留不下,什么都给不了,这叫的什么凝露?!
悲愤一涌而上,心口随即如针刺般疼痛,她恶质地想着再痛一点再痛一点最好痛到双目一闭就此长眠。仿佛应了她的念头一阵昏厥袭来,两眼发黑她顺手攀上门把,锈迹斑斑扎上细嫩的掌心唤醒了些许神志。曾经的朱漆门金色门环到了哪里?是不是没有了熟悉的音容连个凭吊的地方也变得奢侈?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什么都敌不过年华流逝什么都比不上物事更替。悲凉油然而生,脑袋更觉得晕,她难受地闭起眼睛,顿觉疲惫不堪,酸涩攀上心头,涌上眼眶想求个解脱——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花丛中响起,虽只轻轻的一下但足已令她心头微凛,她想起了所在之处硬生生把那满眶的泪逼回去,静下心来细想了一下即已心头雪亮,暗自冷笑一声:还是不放心么?
她摇了摇头,然后一手痛苦地撑上额际,倚着墙叫了起来,“有人吗?来人啊,救命!”
叫了好一会都没有反应,她似乎开始胆怯,双手紧紧抱住自己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依旧颤声大喊,“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
直到她以为要留在这里过夜的时候,远远的一丛火光移动了过来,黑暗中就像幽绿的鬼火。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是谁?”
灯笼停在了她面前,微弱的烛光映出了一位慈祥的妇人,“姑娘莫怕,我是府里的嗔婆。”见笑语长吁了一声,又关切问道,“姑娘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儿?”
笑语苦苦一笑,“我睡不着听到有人吹笛子就想出来看看,不想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
烛火晃了一下几近扑灭,嗔婆似乎倒抽了一口气,“笛……笛子?”
“是啊,很好听的笛声呢。”笑语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笑笑道,见着了生人便不再怕了,她自顾自地离开了墙角抬首看着墙头攀出来的藤蔓,“嗔婆,这个园子住着什么人啊?怎么我喊了这么久都不见里面有人出来?”
冷风蓦起,嗔婆狠狠抖了下身子,惶恐地张望了一下紧张地吞了吞唾沫,“……这儿已经很久没住人,早就荒废了。”
月影婆娑,笑语仰着的脸看不出表情,只听得她平静地应了一声,“荒废了么。”
远处树枝被风吹得咿呀作响,嗔婆猛想起了府上那些小丫头的闲话不觉头皮发麻,连忙催促道,“姑娘,夜深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收回视线笑了笑,笑语也不再逗留,“那就走吧。”
花丛无风自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兀自摇曳几下又复平静。
———
落霞院西侧是间小佛堂,檐前栽了一树青枣,风吹过黄叶稀零零的落了一地,这里是下人们的禁地,平日的打扫整理由连妈一手包办,府里上下都知道夫人爱洁,不许闲杂人污了佛堂的清静。夜幕迷朦掩不去佛堂前的灯豆,两支红烛默默燃烧,金红色有蜡泪沿着烛身缓缓而下,积满了莲座。
堂前洛翠娥盘腿而坐,手上频转着一圈长长的念珠,口中喃喃颂着经文,去了一身华贵的服饰,眼前的原夫人尽显素雅,不施脂粉的脸上隐约可以看见浅浅的鱼尾纹,到底岁月不会偏颇,不管英雄美人都避不开迟暮的尴尬。
突然静谧的气氛一变,冷风灌窗而入,啪的一记轻响,安静的佛堂内多了一条黑影。
洛翠娥慢慢睁开了眼,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慌乱,似乎来人正在她的意料。
她先是看了眼被她掩好的窗扉,然后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过没什么事情不要见面了吗?”
那黑影站近了几步,暗红的烛火映出了一张美丽的脸,那女人低低一笑,“我亲爱的堂姐,虽然我们两家搬离了个天南地北,可怎么算都是亲戚,怎么可能就此绝交了呢?”
“废话少说,你来干什么?”迅速瞥了她一眼,洛翠娥平静的声线多了点急燥。
女人闲闲地欣赏着佛堂的摆设,漫不经心地回道,“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关心下你美满的人生,”说着她回首看着她皱起了柳眉,“唉,可惜你狗咬吕洞宾,妹妹我可真是伤心透了。”
洛翠娥站了起来,将念珠放上香案,冷声一哼,“少来这套,有话快说。”
女人亦不再罗嗦,回以冷目,“听说《天机策》下月初一会出现在你这儿?”
“《天机策》?”洛翠娥笑笑地看着她的急切,“我只是妇道人家,如何知道这些事情,再说原家只是生意人,怎么可能跟这些江湖上的东西纠缠不休?”她抬手挑了挑灯芯,“你不必浪费时间了,我们从来就没听过这个名字。”
“是不是妇道人家我不妄言,”女人顿了顿,紧紧盯着她的脸,“可这《天机策》是上古手扎,传说那上面记载着秦朝始皇帝墓葬的准备位置,另外还有历任保管者的武功心法,得到它的人不仅得到绝世武学还富可敌国。”注意到她挑灯的动作微呆,满意地咯声笑道,“如今整个江湖都为之震动,就连朝廷也暗中派人访寻,黑白两道明里暗里的较起了劲儿。此等大事我们五绝宫又如何缺席?”说到最后,她又恶意地道,“所以,现在宫主已经把一半的人手都派了出来,也许很快她就会来跟堂姐一叙旧情了。”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洛翠娥脸色突变,一点灯油溅了出来疾射到她洁白的衣襟形成了一个灰色印子,她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眸,“什么?她要入关?”怎么办?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她要入关了?那不是……不行,怎么也不能让他们见面。
“自然是,怎么,你知道慌了?”女人冷声嘲讽,“唯今之计也只有我提前得到手扎,赶在宫主动身之前回去,如此便可省下不少麻烦。”“堂姐,你觉得呢?”
洛翠娥看了她一眼,双手紧了又松,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你要我怎么帮你?库房的钥匙一向由三凌贴身保管,他向来与我不亲,我无法入手。”
“这个我自然明白,到时我只须要你的配合就够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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