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应有语》第19章


洛翠娥有些失望又急道,“那是不是她?”
将她的急切看在眼里,突然水芙蓉平静了下来,道,“你该知道五绝宫的能耐。”
“所以?”洛翠娥有些不明所以,皱了皱眉。
水芙蓉摇摇头,神色不变,“不是她。”
洛翠娥狐疑,“你如何确定?”
“就凭她是宫主属意的下一任继承人。”意料之中地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嘲弄一笑,“怎么?你不相信?”
洛翠娥瞪着一双美目,“我……”
也不去理她眼中的震慑,水芙蓉自顾自说道,“自她入宫,宫主便让她以圣女的身份学习,由资质最老的圣女教授学业、武毒双修,在第二年便正式立为圣女。虽然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宫主会这样做。”她转过脸看着窗外,表情如坠入迷蒙变得朦胧难辨,“五绝宫的训导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想像的残忍,尝百毒闯蛇阵坠高崖,这些只是家常便饭。不过她很坚强,哭了整整一年后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也许是她明白了哭泣没有任何作用,每个人都只会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很残酷。七岁,只是七岁的孩子,普通人家应该是玩得没心没肺的年纪,可她的手上已经沾上了人血,可想而知她心里所承受的伤害。然而她确实是个奇才,宫里的任务她都完成得很好。可惜,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十三岁那年,在所有人都认定她是下一届的宫主时,她竟然要求脱离五绝宫。五绝的宫规你也有所耳闻,我也不怕让你知道,她的死不是护宫牺牲这样冠冕堂皇。
想走——可以,前提是你必须穿过圣殿,所谓的圣殿就是用来处决叛徒的地方。机关毒物数之不尽,只要你能活着走出来,没有人会为难你。宫人守了五天。她再也没有出来。第六天,宫主宣布她的死亡,并下令除籍,以护宫战死之名通知了你们。”似乎有叹息声响起,“表姐,其实她真的很可怜,她还只是个孩子。是你,是你害了她一生。”
洛翠娥脸色很难看,硬声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善良,难道江湖上的‘血芙蓉’是叫假的?”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反驳,只是浅浅一笑,“偶尔我也会把我的人性挖出来晒晒太阳。”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罢手了?你确定她身份的原因就是这个?你确定她不是在装?”不管她怎么说,她潜意识里就是认定她是原绿儿,这一点无论有多少证据能否定她的身份都无法让她心安。
“没有人能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不露声色,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箭向无虚发。”水芙蓉笑容一收,凌厉的眼神闪现,怀疑她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洛翠娥只好咬唇不再作声。
水芙蓉有些讽刺地看了她一眼,“此间事了,你我再无瓜葛。”随即一甩衣袖走出佛堂。
步下台阶,天边红日恰巧投了下来,温暖异常地落到她身上,她微愕,怔怔地遥看着那美丽的云霞,瞬间神色复杂地闭起了眼。
——
空旷的殿堂,墙上铜制火盆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火光照亮了黑夜,映红了每一张恭敬的脸。高位上的人俯视堂下,冷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生与死,由你自己选择。圣殿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跪着的人平静异常,“我知道。”
高位上的人看了她半晌,挥退宫众,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二人,灯油滋滋作响中她沉声道,“既是如此,为何执意要去?”
“我从来没想过要这样过一辈子,我厌恶杀人。”她回答得毫不迟疑,也不怕这样的话会惹怒她。
那人轻笑,一针见血地指出,“可你却心狠手辣了五年。”
突然她愤恨地抬首,“这是拜谁所赐?”美丽的眼睛仿佛喷出了烈焰,烧得人体无完肤。
奇怪的是那人也不恼,只是继续问,“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
被怒火烧红的眼妖冶着艳丽,她毫不畏惧地迎视着她喜怒不形的绝世容貌,“宫规明令,必须满七年才能脱籍。”
“所以你一直拼命去修炼?”她点头,“好重的心机。可惜没用在正途上,否则你会是未来独霸一方的五绝宫主,完成历代宫主的心愿,逐鹿中原。”
她摇头,“我没有这份野心,我的心很小,我只想念我的家乡,想念我的父亲兄长。”
明明看清了她的哀伤,明明只是一个孩子,但她还是残忍地指出事实,“你走不了,你是五绝宫的圣女,即便你走出了圣殿,你也回不去。中原武林容不下你,你回去只会害了他们。”
十三岁的女孩笑得恍惚,“……那便死吧……”
沉默再一次笼罩大殿。啪!一只灯娥在绚丽中灰飞烟灭。
“我再问你一次,回不回头?”
冷冷一笑,她毅然转身走出那个梦魇的地方。
轰——凤舞龙腾的黑金色铜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上隆隆的声响。空旷幽暗的圣殿寒气四溢,就像一个年代久远的冰窖。死一般的寂静,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突然,攀在墙上的手停了下来——她听到了熟悉又恐怖的声音,那是蛇信的吐纳。瑟缩的沙沙声自地底深处缓缓而来,是地狱里的怨灵呐喊着寻找新的同伴——
“笑语,笑语,快醒醒——”
猛地睁开眼睛,久未曾莅临的恐惧如猛虎脱匣,猝不及防侵入她的梦,她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一时只呆呆地看靳旋玑,看他一脸担忧地坐在床沿,拭着她鬓角冷汗,心痛地温声道,“做恶梦了?”
脸色开始青白,止不住的战悚从心底争先恐后地爬出来,梦里成千上万的蛇信犹自舔着她的躯体,她感到自己就快要窒息,不顾一切地扎进他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不管是不是梦,她都不想放开这温暖的救赎。
“不怕,梦而已。我在这里,别怕。”靳旋玑心一沉,益发温柔地劝哄,厚实的掌心一下下地抚着她的秀发,怜惜不已的嗓音在她耳畔萦绕,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对待一尊易碎的瓷人。
久违的感觉又临,她想起了初识时他也这般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慰,即使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他也会倾出所有的热情只为温暖你的心。
迷人的体温渐渐缓了冰冷的神经,激越的思绪慢慢平复,孤清的夜因为多了他的拥抱衍生了温馨。回想起白天的事,昏迷前那双惊痛的眼,她知道是吓到他了,始知在彼此的生命中对方变得越来越重要,在不知不觉间已占据了她整副心神。每次迷茫的时候,她开始只想到他,而身边的总是他。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中原,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爬上了嵩山。松柏傲立,松针成冰,鹅毛大雪一片片落到她身上,她合上眼皮,任冰冷的雪花落到脸上融成雪水滑过下颌滑过颈项钻入衣襟。心尖上的一滴雪水化针,她突然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哥哥,久未言语的喉头艰涩地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娘——”
记忆中的慈颜在恍惚中浮现,依旧美丽动人,依旧漾着柔如春风的笑,她怜爱地朝她伸出手,“来,绿儿,到娘怀里来,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你再也不会感觉到冷了。”
“……好。”她惊喜地伸出手,搭上那只冰冷的掌心。
她知道她的生命将尽,倒在雪地的那一刻,她挣扎着再看一眼这银白的天地,雪舞长空,她欣慰地勾起僵硬的唇,就让这场雪掩埋了她罪恶的身体,洗去她一身血污,还她清净无秽的灵魂。
往事又现,她难受地贴紧靳旋玑的胸膛。
靳旋玑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一如既如的似水柔情击破了最后的坚强,她突然抬起头看他,“我想哭。”她想哭,没由来的想痛哭一场,只因身边有他,只因她知道不管哭得再大声都有人在耳边轻轻安慰,他会陪着她,收容她的每一滴泪,他就像一块无私的海绵,无怨无悔地吸纳她的爱恨。她就知道。
怔了一下,靳旋玑抚上她的眉眼,眼底溢满深情,纵容一笑,“那就哭吧。”
四目相视,笑语双唇微颤,那双总是清亮得仿佛能透视人心的眼睛渐渐蓄满泪水,泪眼迷糊中她依然能清晰地看见他不变的守护,双手颤巍巍地握上他栖息在她脸颊的手,轻轻以脸蹭了蹭,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再无停止的趋势,湿了红唇,湿了衣襟,烫伤了情人柔软的心。
正文 十八、七月三十,忠君事
“你出来。”北堂傲端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吼着靳旋玑,人都没事了还粘在跟前做什么,怕他的司马昭之心无人得知吗。
“做什么?”靳旋玑哀怨地看着这个没良心的弟弟,自己有了妻子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那可是他亲亲的未来娘子呐,他多关心一下又怎么样了。难得笑语没有神气活现地找他抬杠,虚弱地依靠他,任他在身边喳呼,机会难得呐,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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