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然回首》第74章


得一句,他说“歆儿,你将来要好好读书,只要看着你考上大学,我就是……也瞑目了。”我那时还小,抬起头也看不清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对着我说的这句话,我也没有去想那个被省略掉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这话听着,让人鼻子很酸。
很多人叫他首长。很多人跟我讲他曾经怎样的厉害。我倒是不了解他曾经如何叱咤风云的,在我印象里,他一直就是一个和善的,好脾气的,笑眯眯的老人。只记得他唯一一次动怒,是我小时候从家里的楼梯上滚了下来,他怒极,抬手就给了保姆一耳光。我从没见过他生气,更别提动手打人,那是唯一的一次。
父亲有一次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特意回家,那天晚上,父亲喝了很多酒,一向寡言的他突然对我感叹了一句,说“歆儿,爸爸妈妈这一辈子都给了国家,很对不住你。”
母亲在一旁就接着说起了他,说他其实更加不易,他为了理想,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军队,他为这个国家流过血,他在硝烟中失去了妻子,他把自己的儿子和儿媳都交给了国家,然后,别人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他却独自一个人,抚养着我。
后来爸妈年纪大了,退居二线,不再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可我已和他们疏远,面对他们只有尊敬,从不会撒娇也不会耍赖。我只是跟他亲近。
我梦见小时候,我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有妈妈在身边,就总赖在温长空家,粘着温妈妈不愿回去。他每每总是亲自来接我,我看着他,却仍怯怯的喊我要妈妈,他那时眼中闪过的是多么明晰的一阵痛和失落……只是那时我太小,看不懂。
梦里,我下了飞机,却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回了家。
穿过熟悉巷子,熟悉的小院,他从屋里走出来接我。
他笑着跟我说,“歆儿,葡萄熟了。”
梦里,他的笑那么真,那么暖,那么近。
我跟他说,爷爷,我回来了。
他却只是看着我笑,不回答。
眼角有液体滚滚的滑落。
我却怎么,都不愿睁开眼睛。
飞机不知什么时候就落了地。
我是被漂亮的空姐叫醒的。醒来时一摸,脸上泪痕已干。身边窗上映出我的影子,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空姐很体贴的问我,“小姐,你没事吧?需要帮您做些什么吗?”
我摇摇头。
出了机场,来接我的,是过去爷爷手下的一个干事。他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许小姐,您节哀……首长他……”
明明是初冬的天气,我却好像突然听见了六月里的雷声。
我后退了一步,突然觉得有些站不稳。
那干事见状要过来扶我,我摆摆手,说我没事。
我看着他,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平静,我说,“带我去医院吧。”
不知道眼泪是不是都已经在梦中流完了,我只觉得每一次呼吸肺叶里都像塞了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可是我却哭不出来。
、第 2 章

医院的走廊很长,很冷清,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我知道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就有我要见的人,我已经隐约可以听见从那头传来的微弱的啜泣声。可是我多么希望,这条走廊永远都走不到头。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好好的躺在医院的床上。面容慈祥平静,真的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走上前弯下腰去看他,我用自己颤抖的手去摸他依然温热的脸。政委站在一旁,沉声说,“首长病了有些日子了,这次是心脏衰竭……走的……走的很安详。”
我听见母亲在一旁小声的哭泣,父亲一身黑色军装,站在病床前,沉默不语。
我缓缓抬头,看向他们,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爷爷病了多久?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病了?!”
母亲依旧哽咽的说不出话,父亲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扶住我的肩膀,低声说“你爷爷不让我们告诉你,说怕你担心,也怕你闹着要回家,耽误了前程……”
我在那一刻突然很想甩开父亲的手,我想告诉他,也想告诉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做错任何事情都还有可以改正的机会,可是只有亲人是独一无二的,亲情和生命,这些东西一旦逝去,就再也寻不回来了……就好像如今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我就永远永远失去他了,不管心里怎样的遗憾,都无法弥补,也不能重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在这样的遗憾和悲痛面前,还有什么事情不会显得渺小而不值得一提?
我帮他穿上熨帖的军装,在他胸前别上那些花花绿绿所有的勋章,在衣服兜和他的手心里面塞上钱币。他睡的很安详,就好像随时都会醒来,再笑容和煦的叫我一声“歆儿”。他的手依旧粗糙却绵软,我最后一次握住他的手,几乎错觉下一刻他就会坐起身来,再同幼时一样牵着我的手,在同样是这般初冬的天气,带我回家。
我看着几个小战士将他抬到一樽棺木里面,棺盖缓缓合上,从此我与他,便天人两隔。
他的遗体随着部队的车子被运往殡仪馆等待三天之后火化。
我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回家。
他们看了我半晌,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好吧。
我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初冬的风竟然也开始挂的凛冽起来,我身上依旧披着温长安的外套。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却竟然不知道,该往哪走。
我一个人顺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冬天,路上行人原本就不多,我一个人,身形单薄,披着一件不合体的大外套,就沿着街道一直走啊走,偶尔路过的行人都向我投来一种奇怪的打量的目光,我想我在他们眼中的形象,一定很萧索。
手机一直在震,我不想接,甚至不想看是谁。
也许是单位打来的,我知道虽然今天我只在那个台子上站了三分钟,但是这已经严重到可以称作是一次翻译事故了。我也知道,翻译这个行业根本就是如履薄冰,必须步步为营,否则一次出事故,就是终身不再被重用。我都知道。
也许是头儿打来的,我知道他一直对我很好,一直重用我,鞭策我,努力想提拔我,我也知道我今日让他失望了。
也许是温长空,每次在这种时候,她总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在那些一起成长起来的日子,那些一般小孩跟父母说的秘密,我都告诉了爷爷。而那些不能跟父母说的秘密,我都跟温长空分享。曾经,爷爷也生过病,那时我刚上大学,手足无措,吓的直哭。温长空大半夜陪我坐在操场上,任由我把鼻涕眼泪抹了她一身,她不停的跟我说,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也许是温长安来问我是不是安全到家,也许是李沫源来问我怎么突然找不到我,也许……
可是这些也许都不重要,也许是谁都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
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亲人,在那些没有父母陪伴的漫长岁月中,他不止是我的祖父,更是我全部亲情的来源。
我太难过了,我现在谁都不想见,我只是一直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没有目的,也没有人陪。我多么希望这一刻,整个天地都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来让我躲藏。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我就那么一直一直走到了燕市的海边。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而我,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燕市夜景最美的那个广场边上,不知道自己已经坐了多久。
我突然想起这一下午我的手机一直在震,我拿出来,看了看时间,才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有很多个未接来电,爸妈的,最多的,是温长空的。
我轻轻叹气,我一定让他们担心了。
正想着,手机却突然又震了起来。这次,依旧是温长空。
我接了电话,做好被她咆哮的准备,可她却出乎我意料的很平静,只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说“许棠歆,你可算接电话了,你是要吓死我啊!”
我跟她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她问我,“你在哪呢?”
我抬头,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上次在燕市与司绍重逢时,我们两个人一起来过的地方。我突然愣住了,温长空在那边喂了好几声我才醒过神来,我告诉她“我在渔人码头。”
她说了句“好。”便挂断了。
我望着这个地方,想起那次跟司绍就在这里,我坐在栏杆上摇晃着,歪着头笑着看他,他跟我说,“许棠歆,对一个男人来说,能带女人来这样的地方但是选择驴肉火烧是一回事,只能选择驴肉火烧是另外一回事。”
我想起来然后我带他去学校附近的川菜小馆子吃酸菜鱼,他非要帮他把鱼刺全部挑出来才肯动筷子。
我想起来他听我提起陈默时那阴沉的表情,在得知陈默一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