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人协会》第56章


学,毕业分到好单位,敢情出差住宾馆是享受啊。我操,这回算开了眼界,就是拼掉这后半生,也要在城里置套房,把女儿接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些火车都没坐过的老师误人子弟啦。
在周二宝兄弟的头顶,仅有的五个民工家属挤在403室。周二宝的嫂子年纪32岁,不是这屋里年龄最大的,但淋了雨,只穿了小叔子的工装,里面啥都没穿,挂着“空挡”,又不断打喷嚏,一副快感冒的前兆,大家便让她先洗,好尽快上床暖身子。
她的家乡在宁夏西部,终年少雨,只有在每年春节时烧桶水洗回热水澡。平常时候看乌云从远处飘来,忙从家里套上衬衣拿着农具到田里干活,等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淋湿衣服,趁机蹲着身子搓几把,再回家换上干净衣服就算净了身。
自从经人介绍嫁给周二宝的哥哥后,两人聚少离多,偶而探亲,到工地洗澡的地方是公用的,只有冷水,想洗热水得提着铁桶去锅炉房打开水,她从不知道冷热水可以调节。
这是她第一次住标间,跨进浴缸打开水龙头,热水就出来了,“这城里烧天然气,把水烧得这么烫,这不白白糟蹋钱吗?”她一边埋怨,一边冒着90°的高温伸头进去,烫得她眼泪滚,身子灼红一大片。
有位家属常跟丈夫全国跑工地,这会儿小便憋不住了,冲进去方便,看她全身红得像猴子屁股,用毛巾沾水擦身子,感觉怪怪的。问道:“你要刮猪毛呀,整这么烫?”
“我也纳闷呀,这城里人把水烧这么烫,这城里姑娘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
那家属将水龙头扳向右,冷水出来了,才大悟她不知道水温是可以调节的,笑得差点岔气。“敢情你家没安装热水器呀?大妹子。”
“结婚八年我们连家都没有,哪里用得上热水器。”说完,她忽然鼻头酸酸,想哭。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跟着孩子她爹这些年我图个什么呀?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丈夫叫醒,拉到无人窥视的天台上,脱掉上衣给他看满背的水泡。
他大惊,忙问被什么毒虱子咬的。
看托付终身的丈夫木得像水泥电桩,她忍不住哭起来,抽抽泣泣说了原委。
他听完,心如刀搅,想骂娘,却不知该骂谁,难过了好几个月。
那边,因为烫伤,宁夏嫂子从此视宾馆为畏途;这边,周二宝却喜欢上了宾馆的干净。“你相信不,这是我这辈子睡得最踏实的一次,还梦见娶了一个漂亮媳妇,虽然我抽签输了睡在地上。”
几天后,周二宝跟我讲起夜宿宾馆的事,笑呵呵的,神情满是向往,令我替他难过了好一阵。不就是地上睡了一晚上,怎么搞得像娶了一个不花钱的俏媳妇,满脸幸福乱窜?正待教育他一下,别学老一辈革命同志动不动就知足常乐,这社会要不要创新,这个人要不要进步?
他的电话响了,接了电话神采飞扬:“我得走了,我的一个老乡帮我买好了今天的火车票。你等着,不出一周,我二宝给你逮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弟妹!”
什么,你要重走长征路?我大惊,却没敢说出来。有时候做朋友是不能浇冷水的,尤其在人家自认为正确的时候。于是眼睁睁看他夺门而去,心里,一片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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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宝的工地失火后停工调查,他借此机会回了一趟老家,想把媳妇娶了,毕竟28岁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哥哥是女儿,没钱也就没打算再生,周家传宗接代的历史使命落在了他肩上。
让他没料到的是,自个儿的媳妇没着落,到被几个留守妇女给办了,最后吓得逃了回来。
周二宝曾经在北京建设过奥运场馆,别人问起他是哪里人,他都说是成都人。其实他的老家离成都有一千多公里——坐一天火车,半天汽车,还得走两个小时山路。
那天周二宝气喘吁吁走到村口时,已经是黄昏,竹林盘里的烟囱冒出柴火烧出的饭香,令他的胃一下就想起了小时候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涩岁月,肚子也配和着草丛里的蛙鸣咕咕叫起来。
这时候,对面走来一个婀娜的素衣少妇,丰满圆润的身体,有着成熟女子的妩媚,却依然保留着几分少女的娇羞。
乖乖,她是谁,村里怎么会有这种在城里也少见的绝色女子?周二宝正咽口水,那女子抬眼看见提着旅行袋的他,迟疑片刻,竟然惊喜地喊道:“奥,这不是二哥吗?”看他愣神,又补充道:“我是苏美啊。”
苏美,同辈中最小的表妹、表姨最小的女儿,几年不见已经出落成别样风情的少妇了——她不是嫁给大队书记的大儿子,在镇上中心小学教书吗?
周二宝想起当年在北京接到她的来信,好一阵激动,溜到无人处小心翼翼的拆开,却是她结婚请柬的尴尬,曾发誓再不搭理她。这会儿不期而遇,竟不住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我回家看看父母,你还好吧?”
人家已经嫁为人妇,可能还不止一个孩子的妈,自已连一个老婆都讨不到,真丢脸!周二宝隐瞒了回家娶媳妇的事。
“唉,有什么好不好的,这农村生活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那样,混日子呗。”提到现状,苏美的神情顿时黯然,似乎有难言之隐,还没被“洁尔阴”一洗了之。
他低头瞧她,一双杏眼饱欲哭无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那无助的表情就像一阵冷冷的风划过他的心。那真是难受,他此刻真想拉她坐在旅行袋上,搂着她的肩,一任她像过去吐尽苦衷。
苏美抬起头,越过他肌肉疙瘩的短袖,望着他来时的弯弯山路,忽然有了新发现,有些迟疑地说:“怎么是你一个人?孩子呢?嫂子呢?”
“孩子的妈还不知道在哪儿,那有孩子呢。”他无奈的说。
“真的?那晚上我去找你,听你讲讲山外面的花花世界。我现在要去拜访一个学生家长,拜。”苏美的阴霾一扫而光,心底的快乐顿时浮现在脸上,嫣然一笑,朝他挥下手,轻盈如鹿的走了。
这一笑,像一道闪电,照得周二宝心中一亮,这个表妹,果然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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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村口的那株大银杏树下,旁边的小卖部有人招呼周二宝,他寻声望去,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妇向他招手。“你在外面发大财啦,好几年没见你回来了。”
周二宝定睛细看,她年纪二十七八,浓眉大眼,很是英气,身材娇小,但曲线玲珑,眉眼间完全不掩饰风情万种,那眉宇间的一颗红痣令他认出了她。
“发什么财啊,还发菜呢。纪家妹,你啥时候当起了老板娘?”看见曾经的初恋对象,当年的班花纪家妹,周二宝已经平静的心又狂跳起来。
她不是高考落榜后进了镇上工作,传言成了镇长的姘头,怎么又回到了村上,难道不是冤家不碰头?
两人聊了几句别来无恙的客套,纪家妹的眼珠子一直不停的打量他,像在牲口市场挑牯牛,弄得他很不自在,又不知她的近况,忙推说看望父母,闪人了。
在家里的饭桌上,周二宝的母亲解答了他所有的疑问。
苏美嫁给大队书记的儿子两年多没生育,在村民的闲言碎语和公公婆婆的冷脸下,两人吵闹几个月后,丈夫一怒之下去了东莞,已经两年没回来了。不愿守活寡的苏美提过离婚,似乎男方不答应。本来苏美也要去外面打工,一来没人顶她教师的缺,二来她又舍不得那帮学生,这事就撂下来了。算起来,从22岁出嫁,苏美今年该26了。
纪家妹比苏美的现状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漂亮,高中毕业被借到镇上收发报纸,又因为漂亮,常被镇上做为形象大使接待各路神仙。
这年头上级对基层的关爱又频繁,农、青、妇,公、检、法,环保、国土、建设、组织、计生、水利,更别说工商、税务、质检、粮食、畜牧、医药等,连吃带拿,遇上文艺细胞发达的还要乘着酒兴k歌一番,生怕镇乡这些基层组织闲出病来。
纪家妹抛头露面的事情多了,便有传言说她是交际花,五陪干将——陪吃、陪喝、陪跳、陪摸、陪睡,还跟镇长和书记劈腿。
偏偏镇长老婆以正直著称,容不得眼里掺沙子、耳朵里灌醋坛子,抱着挽救丈夫道德清白的良好愿望,硬是哭着闹着把纪家妹退了回去。纪家妹原来在镇政府混头牌的时候,别人都当面奉迎,不满也只敢在背后嚼舌头,被打回农民的原形后,头上立即被冠以“姘头”、“情妇”、“公共厕所”的著名滞销品牌,名头大得十乡八岭没人敢求亲,担心胸前刚戴上大红花,后院的围墙就被好色者挤垮了。
后来还是邻村一个叫冯建国的老光棍捡了一个现成。
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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