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人协会》第64章

纪家妹默默的跟在周二宝身后，她本来不想送他的。她觉得他刚才的表演很拙劣，落井下石，算什么东西？所以送到院门，冷冷的说：“好啦，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希望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请兑现你的诺言，不管怎么说，冯建国还是我儿子的父亲。”
周二宝笑了，一口白牙在月光下分外夺目。他知道她误解了自已的行为，但他喜欢这个误解，这个误解令他看到了她心底的善良。“这个老冯太精明了，太精明的人成不了事。家妹，我怕你跟他走不了一辈子，特为你留了点私房钱。”说完，他把那一千元硬塞进她的手里，转身走了。
这一路他走得格外轻松，这一夜他睡得从没有过的香甜。
我再见到周二宝时，是他回城后第三天，在我“断协”的办公室，郭子建也在。看得出来，这一次返乡之旅，令他收获颇丰，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口若悬河。
说起农村现在只剩老人、妇女、儿童，他感叹连连；讲起英雄般凯旋，跟几个留守妇女的艳史，意气风发。
“你们说，我是不是长得很酷，我平时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已很有女人缘呢？”情场征战史讲完了，他还乖巧的望着我们，在我的自尊心上割了一道口子，又撒了把盐。
我的二宝弟，你哥哥我也是一个大男人呀，单身这么多年，每天夜晚蔬菜铺床——一个人睡素瞌睡，你搞了那么多女人，没有带一个回来给我分享，还在精神上对我进行折磨，这不埋汰人吗？
我沉默无语。很多时候，得意忘形是特别令人反感的表现。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人类行为都有相应的成本。
郭子建一直在旁边倾听，这时候说话了。“我手上有一份资料，是中国农业大学的调查，现在中国有8700万留守人员，其中4700万留守妇女，大多数年龄为30至40岁的性亢奋期，由于丈夫长期不在身边，令她们处于性压抑和性苦闷之中。”
他是搞研究出身，习惯用数据说话，这段话讲了两层意思：一是农村有数以千万计的妇女闲置，二是你周二宝捡点漏不值得骄傲，无非肉多狼少而已。
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
周二宝也听懂了，脸色微微泛红。
郭子建不想他难堪，笑着说：“还有一组数据也有意思，说的是90％贪官的老婆守活寡，那些贪官像民谣说的那样——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
“最富的女人和最穷的女人都守活寡，真是这样吗？”周二宝插话，有点心驰神往。
“贫富两级的女人虽然性苦闷相同，但造成她们同病不相怜的丈夫却不一样，一个是饱暖思yin欲，一个是贫穷想温饱！”
高，实在是高！子建兄，你说出了我辈“断肠人”的心里话，我朝他由衷的竖起大拇指。
谁愿意夫妻活着分居？
谁愿意骨肉分离，把未成年儿女托付给山村的爷奶？
民工进城打工艰难，往往将孩子留在老家成为留守儿童，遇上老人家身患疾病，或者有一方过世的，不能照顾第三代，就只能带在身边。
孩子到了启蒙年龄，在城市没户口不能入学，又没发横财缴纳天文数字般的“建校费”，怎么办呢？
这次听郭子建的大学同学、校长徐平介绍才搞清楚，有好事者看到社会需求，便应时而生办起民工子弟学校，算是把散兵游勇收编归队，进行正规训练，也解除了做家长的后顾之忧。
本来这是周瑜打黄盖——双方你情我愿的好事，管外人屁相关。且慢，教育老爷跳出来，举起当年朱建华都跳不过的4米横杆说，办学嗦，你有多少亩土地？你有多少间教室？你有多少拿了我颁发的高级职称的教师？林林总总。
一句话，硬件达不到横杆高度，停课整顿！
教育老爷的理由很充分、心地很善良、视力看得特别远：防止下一代被不学无术之徒糟蹋成废品。
报纸上的理由永远冠冕堂皇。
这可苦了办学人，若按贵族标准盖学校，既招不到那么多的贵族子弟，也收不到只有贵族才付得起的学费，这亏损的代价谁承担？
也愁死了民工家长，我压根儿就没打算把孩子培养成精英子弟，从幼儿园、初中、高中、大学，到留学国外，一路名牌学校的过关斩将，最后招进生产名牌的大公司，成为所谓栋梁之才。我只愿孩子有个一技所长，靠劳动谋生，能养活自已和一家大小，不给社会添麻烦，行不？
当社会需求面对高悬的利剑，咋办呢？一些人愿赌不服输的折了，一些人转入了地下，徐平属于后者。
他在西部山区支教两年，深感教育不公，一方面少数人占有大量优质教育资源，一方面大量孩子被应试教育灌成了呆鹅，抛在社会上混碗饭吃都困难，回来后便辞去公职，办了一间“朝晖民工子弟学校”。
这次请老同学免费出山，想通过同样是农村走出来的郭子建，用他个人的经历，给未来的郭子建们励志一番。
我们来到用旧厂房改造的学校，在一间并不太规则的教室里和孩子们面对面。这些孩子来自于几个不同年级，徐平觉得机会难得，于是把孩子尽可能多地召集来。
我负责录音，郭子建坐在讲台上，戴着眼镜的国字脸道貌岸然得有些心虚，看着台下那些闪烁着殷切光彩的眼睛。
按徐平校长的意思，本节主题会是谈理想，郭子建于是设计，请同学们先说说自已的理想，也就是长大之后想干什么？
孩子们举手并不踊跃。
郭子建点了前排几个八九岁左右的孩子，请他们谈谈理想。他们并不利索地说了，有说要开面店，有说要开汽修厂，有说要开美容美发店，偶尔有一两个说要当超级男生或快乐女生，则立即引来一阵哄笑。笑声里透着对夜郎自大的嘲弄。
徐校长悄声对我说，孩子们的所谓理想，并没有超出他们父母的职业。
这与我跟城里孩子的交流大相径庭，后者眼界更广阔，动辄就是牛津剑桥哈佛西点f1nBAceo，最次的也是国企公务员快女超男。与他们相比，民工子弟们连想象也折了翅膀。这让我对电视里那些鼓吹要让民工子弟与别人比明天的虚妄说词充满了担忧。
天上怎么有牛在飞，原来地上有人在吹。
让我刻骨铭心的一段回答来自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她长相清秀，扎着两根羊角辫，很认真地说：“我要好好读书，长大了当警察。”
“为什么要当警察呢？”
“我当警察，在街上碰上城管打人就把他们抓起来。”
孩子们都哄笑起来，甚至发出鄙视的嘘声。看我发愣，徐校长告诉我，那女孩的爸爸，前几天卖菜时被城管打伤了，现在躺在医院没人管，可能受此刺激，她才有了这样的理想。
令执法者不枉法，是一个女孩的理想，还是一代人的努力？我心里堵得慌。接下去听郭子建的个人奋斗史，总觉得像美丽的幻象，没有可复制性。
尽管他讲得不错。
101　青春三女
“这家企业实力很强，员工每年都有出国培训的机会！哎，可惜全国才招几个人！”王莉兴奋的从沙发上跳起来，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直嚷嚷。留着短发的王莉很瘦，从黄色连衣裙里伸出的四肢，像从鼓鼓的南瓜里了细小的四根竹枝。
在这间不大的客厅，有一张两米宽的窗户，一台电视，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燕子刚拿水浇完了窗台上的花，正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些花儿出神，身后王莉的嚷声，似乎已经被窗边的风给悄无声息带走了。
想起一个月前，那天不是因为浇花刺破了手指，到表哥家附近的药店买创可贴，也就不会看见王莉。以前大家虽同班又同一间宿舍，交往并不频繁。在药店的门口，她一看到燕子手指上的血直冒，赶紧拿了卫生纸替她堵住。又返身进药店买了纱布和碘酒，替燕子包扎。
后来她隔三岔五的跑到燕子表哥家找燕子玩。两人关系也瞬间亲密起来。当她得知燕子是因为喜恋总经理而辞职，立即强烈要求燕子搬到她租住的套二房里同住，说那里有个天下第一帅男，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硬把燕子的东西夺到了她租的房子里。到现在燕子已来半月了，班里的周鑫也经常在这里玩，每次都闹看帅哥还没看够就又要回家睡觉。
立在窗口的她，垂在胸前的秀发被夏日的风轻轻掠起，又从肩上轻轻飘回脸上，像调皮的孩童在同她嬉戏。她身上那件素色连衣裙束着她曲线玲珑的身材，露着胳膊和小腿，莹白如脂的皮肤更显清亮美丽。
她一脸淡然，不及屋子里王莉和周鑫兴奋。
“哇，太诱人了！在哪，在哪？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