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第183章


无颜停下饮酒,闭着眼睛道:“你救了她的命,此恩必还。”
晋穆撩袍坐下来,好笑道:“我救了她,不是救你。”
“有她,才有我。”
晋穆不料他在自己面前竟这般坦率,愣了片刻,方硬邦邦道:“你的丫头似乎今日并不再是你的。”
无颜一笑,转过头看着晋穆时,凤眸流淌着妖魅的暗色:“不必你担心。她是我的丫头,迟早是,一定是,一生一世都是。”
晋穆翻眼,淡淡道:“我看到她和湑君在一块。”
“哦,她以为那是她的救命恩人,自然亲密些,有什么奇怪的。”
“什么?”晋穆一怔之后反应过来,不禁怒道,“难怪你不说!”
“自然,”无颜似笑非笑,“等我能够时,从湑君身边带她回来总比从你身边带她回来容易多了。再说,你稀奇以救命之恩求得她的心意?那未免太无趣了。”
言罢,他看着月色下脸庞铁青的晋穆,朗声笑道:“而我和你,还可以在其他的地方较量,比如战场,比如――”他举眸望着夜空,轻声说着:“比如这天下。她要看的天下。”
她要看的天下?晋穆闻言眉宇一动,眸光沉了沉。
沉默半日,晋穆若有所思道:“两年后,她就及笄了。”
“可以嫁人了。”无颜喝着酒,看似无意识地接口。
“我会来求亲。”
“她不会嫁你,及笄时,她谁也不会嫁。”
晋穆不自觉地拧眉,正待出言讽刺时,无颜却低声道:“她也不能嫁湑君。她谁也不嫁,她只是我的丫头。”
晋穆看着月光下那个自饮自言的风流公子,好笑不屑的同时,心底突然有点可怜他。
可怜他和她的兄妹身份,如何让他几近痴狂的心意堂堂明之?
而晋穆同情别人的时候,却不知两年后夷光及笄之时,他却被困匈奴狼兵的合重包围下,根本无心东顾。长达一月的合纵包围,差点在那一战丢了性命的他好不容易荡涤狼兵,将匈奴人逼退沙漠之后,再想起心里那个美丽的少女时,“齐大非偶”的流言已然传遍天下。
等他匆忙赶回金城,夷光已经被无颜带去了战场。
他这才知道,那夜月下,原来最该被同情的人却是自己。
人生的失去与得到,谁也不能预见,而又偏偏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它行往的方向。
只是他晋穆,却从不信天断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兑现承诺的番外:)
先晋穆,后无颜。
番外的主要内容是补充天下正文之前发生的故事。
文中人物接下去的命运将于战国书的卷二《夏书》中继续。
无颜番外:流光词
前曲.闲云红尘
“齐有夷女兮,绝色倾国。
青梅及笄兮,思君弄璋。
美眸顾盼兮,眇波飞扬。
静言念之兮,瞻望归晚。
于凤翩翩兮,不见其凰。”
柔美婉转的歌声飘洒在皎洁的月辉下,夏夜的安宁于此刻更显深远,夷姜一曲歌罢,只觉那缕悠悠惆思愈发沉凝心中,难以回转地执拗。周围安静得异常,她抬起头,这才发现疏月殿前所谓的宴会已然冷清如斯。
她按着琴弦发呆片刻,缓缓起身。
“方才的歌很好听。”
明净纯透的声音令夷姜心猛地一跳,她回头,却见湑君负手站在樱花树下静静望着远方,月光下那白袍逸飞无归,缥缈而又孤寂。
“你还未走?”
她情不自禁地靠过去仰望着那张年轻俊雅的面庞,却又极好地掩饰住心里的怜惜和渴望。她低声说:“今日是夷光的生辰宴,她都不在了,大哥二哥还有文姒姐姐也不在了,你为何还留在这里?”
湑君浑然不动,目光执着地停留于远方那无法触摸的一点,许久才轻笑摇头:“我既来了,还能走吗?”
他的话中酒香浓烈,她听得出他话中的话,她也知道,他必是醉了。夷姜微微垂头,柔声问:“你还是想走吗?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够离开,你会舍得……舍得夷光吗?”
心堤即将瓦解的瞬间,有月光穿透树枝洒入湑君的眼中,那银泽似带着烈焰般的刺眼明亮,迫得他不得不阖目避开。
“舍不得。”他道。
“夷光何时离开的?”夷姜忽然冷笑,轻柔的声音转而冰凉。
湑君如何不知她的用意,苦涩一笑:“无颜退席的时候。”
夷姜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的尖刻让湑君刚睁开的双眸不堪其锐,忍不住又轻轻眯起来。
“原来你都知道。”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湑君独站在月下久久凝望,胸间忽起的悲怅和可笑让他欲哭无泪。
即便他是知道她原本喜欢的那个根本不该是他,即便他是知道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永远也不会是他,他还是贪恋她的笑容和温暖,他舍不得。
不过他终究还是会走,而到那时――
他想,他有资格带着她一起。

月下太掖池,一池荷花娇色正好,夷光拨开茂盛的荷叶,自小舟中轻轻跃上池中的青石。她要寻的那个紫衣公子此刻抱头躺在石上,双目紧闭,眉宇间的烦躁之色阴戾了那华美妖娆的容颜,显然是不耐有人靠近。
夷光于是乖乖地坐在一旁,抱着双膝望着夜空,待一片纱云遮住月华时,她才又回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无颜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凤眸流光魅惑,灼灼而又深沉,正望着她。那目光宛若千丈之渊,诱人心动,诱人沉沦,夷光侧过头,不敢多看。
“你怎么来了?”
“二哥宴上多喝了酒,我不放心。”夷光说得理所当然,转身湿了丝帕,轻柔地擦拭在无颜衣襟敞开的胸前,那里的肌肤透着酒后的烧红,她的手指透过薄薄的丝绡能感受到那仿佛可以将人融化的滚烫。
无颜轻轻一哼,静静躺着,没再出声。
他左肩有一处未愈合的伤疤,夷光的手停在那里,夜色朦胧,她看不清晰,凑近望了望,突然觉得心疼。
“什么时候伤的?是不是在对东夷的战中伤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写信怎么没说?你从来都不说!”说到最后一句,她不禁有些愤怒,瞪着他,“身上有伤,你今晚还喝那么烈的酒?!”
那伤口本不疼了,被她的指尖这样若即若离地抚摸着,无颜倒觉得浑身都似疼痛起来。忍无可忍下他拉住她的手,淡淡道:“都是一年前的旧伤了。”
“一年前?到现在还未好?”夷光眼睛里已经有了雾气,却不知是伤心还是恼火,冷笑道,“你长庆殿不是嫔妃如云麽?她们怎么连你的伤都照顾不好?你就不觉得疼吗?”
无颜仍是静静地望着她,唇边微微勾起。
夷光说完才知失言,垂头将手自他掌中抽出,摘下腰间随身带着的药囊,将药瓶和纱布取出,又拿干净的丝帕蘸水湿了,擦净那处伤口,洒下药粉,包裹好伤口后,又倒出一粒药丸喂至他的唇边。
无颜张嘴咬过药丸,将她的手缠入自己的指间。
她为自己忙碌紧张的模样让他觉得温暖心安,这些年他的冷淡疏远竟没有让她远离他一分一毫,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她就一直会在自己的身边,哪怕他不说任何理由。想到这里,今夜一直纠缠在心里的那股烦躁和纷乱在此刻似乎化成了如水的平淡,水流柔柔缠绕在心头,甘甜美好,即便为之堕落毁灭,万劫不复,他也心甘情愿。
他坐起身,取下腰间的那条银色玉带,系到夷光的腰上。
“流光剑?”夷光讶异。
“今日是你十四岁生辰,二哥还未送礼物。”
夷光抿起唇,美丽的容颜间忽起些许羞涩:“以前我一直要,你都不给。”
“那时丫头太小,”无颜柔声道,双手抱着她的腰肢,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我说过,等你长大,便送给你。”
夷光微微一笑,倚着他的肩,伸手抽出腰间的软剑。流光出鞘,皎皎月华黯然无色。她对空胡乱刺了两下,又将软剑小心翼翼地收回,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不会再稀罕这剑。”无颜突然道。
“怎么会?”夷光宝贝似地摸摸腰间,“我天天想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算长大。二哥这两年都不怎么理我,我以为你忘记了才是真的。”
“湑君今日也送了你一把剑。”
“不一样。他那只是礼物。”
无颜揉着她的发,微笑:“那我这个是什么?”
夷光咬了咬唇,却不再说话了。
围在腰间的双臂倏然一紧,她扬起脸,额角不经意碰到一处温热的柔软。
“二哥……”夷光的脸一下通红。
无颜的呼吸微微紊乱,她的肌肤光洁柔滑,搅动烙噬着他的灵魂,让他无比贪恋,欲罢不能。他垂眸凝视着怀里不知所措的人,凤目深处有妖异的柔光在缓缓流淌。那柔光带着灼热的火焰,危险而又迷人,看得夷光不由自主地一颤。
夜下凉风,荷香里漂浮起隐隐约约的琥珀香气,她低头,自他的身上闻到了那股未散的酒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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