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春秋》第26章


兽窍卵哿保孟裨谡庑┥糁校男氖乱财搅烁槲薜牡胤健?br /> 因为积雪堆得过厚,从宫中征集出来的三千“净军”找不到操练的场所。父皇变得愈来愈焦躁,他每催促一次,下边的太监将军都以哭丧的脸,拿口称“奴才该死”来搪塞自己的皇帝。有一回父皇气得拍了桌子,他说:“你们口口声声该死,那么以死殉国如何?死都不怕,还怕甚么冰天雪地”
父皇亲自披了龙鳞万点的金甲,按剑向北步出玄武门,也就是如今的神武门,喝令在煤山的南麓即刻铲出一块演兵场来。
积雪冻成了三尺厚的坚冰,一铲下去,震得人的虎口发麻。那些平素靠着万岁爷的残羹剩水滋养得白白胖胖的公公们,都累得气喘吁吁。过一会儿,陆续有人佯装着滑倒,索性躺在冰上晒起了太阳。雪后的太阳格外夺目,如同急雨般地穿泻下来,又从冰原上反射进父皇的眼睛,直刺得他泪眼模糊。他想喝斥一句甚么,却觉得喉咙口被堵上了一团粉末。那阳光恨恨地照着,没有情义,也没有温暖。父皇感到冷冷的液汁在从他的两腋和脚心流出来。他艰难地歪了歪嘴角,旁边的人们却以为他终于露出了微笑。他倒下去的时候,是仰面朝着天空的,他用一只手臂支撑了一会儿,正好倒在了一棵歪脖子榆树的阴影中。那棵榆树给父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看起来就像是过除夕时贴的剪纸。
父皇倒地的时候,我正和小刘子一起在督促“净军”铲雪。小刘子把鞭子挥得呼呼作响,那些东倒西歪的太监们一边躲闪着,一边用尖细的嗓音发出嘿嘿的笑声。我隔着亮得炫目的冰甲望着父皇,太阳刺得我两眼发黑,但是我翘起嘴巴向他娇嗔地微笑着,我想以自己的快乐逗起他的快乐来。直到父皇已经倒下后,我还傻乎乎对着他站的方向在笑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卷 俊仆(9)
三个御医同时为父皇切了脉,但均称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他们像是统一了口径似地说,“皇上只是受了一点风寒,服一点汤药即可痊愈的。”父皇躺在龙床上把手挥了挥,说:“一派胡言。朕是急火攻心,正该用大寒的泻药。”
御医们一齐在龙床前跪着,大气也不敢出。那个已经当上大将军的老太监也跪下来,他说冰雪已经铲除干净,将士们正在用心操练,以图报效国家,请皇上不要挂念。这时就像要印证他的话似地,从外边隐隐传来均匀的鼓点声,和着一阵阵尖声尖气的呐喊。父皇默然地听了一会,摆摆手,“都去罢。”
但是没有人敢对皇帝服泻药这件事负责。经过皇后、贵妃、首辅大臣和首席太监的反复磋商,最后给皇帝端上来的是一碗长白山的老参汤。这种汤不会有甚么奇效,也绝不会有甚么大碍,皇帝是懂这个意思的,所以也不多问,端起来就喝了。
他对我说,“朱朱,你知道国家弄到今天病入膏盲的样子,是为甚么吗?——就是他们总给朕这种方子,看起来贵重无比,听起来是至理名言,其实呢,吃了这药就和不吃这药差不多。”父皇说到最后,竟拈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笑起来。
我想讨父皇的喜欢,但我不知道应该对他的话和奇怪的笑抱怎样的态度,于是我站到他的身后,用十指为他梳理头发。为父皇梳理头发和为母亲梳理头发是完全不同的。母亲的头发虽然蓬乱,但是细密而柔顺,它们长年在馥郁的桂香和潮气中滋养着,散发出一股花生油味道和新鲜木屑的气息。而父皇的头发干涩、花白,像乱麻绞成了一团,我的手指稍一用力,父皇好像都要皱一下眉头。我还在他的后脑勺上发现了一块血疱,这一定是父皇在冰原上摔倒时磕出来的。我心底冒起一股火来,这是对老刘公公没能及时挽救住父皇而发出的恼怒。我说,“这老刘公公,真是老糊涂了”
“不要怨他,”父皇说,“他还真的是老了。”
整个冬天,父皇都没有再去煤山脚下视察过净军的演练。他甚至很少去留意那远远传来的锣鼓和呐喊声。宫中的起居一如往常。木樨地对我来说已经变得十分遥远。在这儿有小刘子每天在暖烘烘的屋子里陪我说笑解闷,早晚还可以散步到御花园探一探盛开的蜡梅。桂花的芬芳中夹着糜烂和晕眩的气息,而梅香则格外的单纯,纯到给人带来凛冽的寒意。我问小刘子,“太监可不可以结婚呢?”小刘子很谦恭地说,“奴才的一切都是由万岁爷做主。小姐问奴才,奴才却不敢去问万岁爷。”
从那以后,我忽然觉得多了双重的心事。这还是我第一次为别人生出摆脱不了的挂念。有一天,我对父皇说,“老刘公公太老了,应该放到‘净军’作教头。而小刘公公还太小,可以安置到‘净军’中作前敌将军。而父皇本人,应该重新寻一个腿脚灵便、头脑灵活的贴身侍卫了。”
这时,父皇刚刚杀掉了秘密与清军议和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因为陈新甲泄露了秘密,还口称自己是奉旨行事。朝野为此舆论大哗,并深刻地震动了社稷和军心。陈新甲以“卖国欺君”之罪而丢掉了脑袋,但陈新甲之死这件事却成了至今莫辨真假的秘密。父皇或者是有难言之隐罢,他从未亲口和我谈到过此事。在崇祯一十五年,父皇要杀一个大臣,要远比当初杀一个魏忠贤容易得多了。但是父皇却宁肯天天使用廷杖,却厌倦于杀人。每杀一人,父皇似乎都会增添许多的疲惫和衰竭。他听了我的建议,竟都全盘接受了下来。
第四卷 俊仆(10)
但是父皇也提出了几点疑惑,“老刘公公肯不肯走,小刘公公能不能服众,贴身侍卫从何选择?”
我说,“可以宣示天下,许以重金,公开招募一支净军的‘百人忠勇营’,以老刘公公为总教头,让小刘公公作长官,作战时当‘净军’的尖兵,平日则充当皇帝的卫队。而贴身的卫士,正可以从中选拔。”
父皇点了头。
二九
我听见你在黑暗中发笑了,小六子。这有甚么好笑的?我想你是熟读过二十三史的,但愿你还没有成为书呆子,还是留了点人味的。以你的见识,自然是没见到过皇帝听从十五岁小丫头的建议,拿国家大事作儿戏。是的,这是有点荒谬的。但是,更多的末代君王除了大开杀戒,就是求助占卜问签,我的父皇真算得上是从善如流了,对不对?况且,那些推诿扯皮却又沽名钓誉的文武百官,又给父皇出过甚么有用的良策呢?如果我作皇帝,我赏给他们的,决不只是闹着好玩儿的大板子。武则天十五岁的时候就说过,驯马之道,一是鞭子,二是铁锤,三是匕首。可见,女人是比男人更下得了手的……嗳,小六子,你天天和我这狰狞、可怖的老妇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就没有一点发抖的感觉吗?
你过来,握一握我完好的左手……嗯,很好,这样很好……让我说下去。
招募“净军百人忠勇营”的告示很快就张贴出去了。不过所谓宣示天下,也就是宣示北京的几座城门和北直隶的几个县份罢,因为“天下”已经被家贼和外寇宰割得七零八落了。
但是一直到抵近除夕,前来应募的人还不到百人之数。我为此感到有说不出的沮丧和羞恼。父皇反倒表现得很轻松,他安慰我说,青壮丁早已充军,哪还有富裕人员来效命“净军”呢?而且国家危亡,谁也不愿自家的子弟被阉割入宫。哪一天连朕都保不住了,那些净了身子的公公岂不是连根都要断完了?
“那么,公公可不可以不净身子呢?”我问父皇。我虽然时常听说“净身”,却一直都是似懂非懂的。
父皇的话像是答非所问,他说,“不净身子,又怎么会叫公公呢?”
我说,“如果今后朱朱嫁人,能不能嫁一个公公呢?”
父皇笑起来,“笑话,朕的朱朱怎么会嫁公公呢?”
我说,“如果朱朱嫁人,就嫁给小刘公公呢?”
“那么,朱朱一定是疯了。”父皇脸上的微笑变为了惨然的自嘲,他转身弃我而去了。
这次对话过后的第二天,有一封信经过某种奇怪的通道,曲曲折折地到达了父皇的手中。他拆信的时侯,嗅到了—股似乎久违的香味,心中漾起一点暖融融。信是我的母亲、木樨地的主母丹桂写来的,她祝皇帝、皇后龙体、凤体安康,祝国运昌盛,祝福新年万事如意。但是她没有说到对皇帝个人的思念,甚至没有一处提到自己深宫中的女儿。事实上,母亲信中的主要意思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她有一个看家护院的青年,身有万夫不当之勇,心有精忠报国之志,现在已经引刀自宫,随即就来投身“净军忠勇营”,愿为君王肝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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