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情书》第11章


这位三十左右的班主任,打量半晌,先是对师雪的父母开火,她皱着眉,说:“师雪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出了这样的差错?他本来有无限光明的前途,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是无理取闹、自取灭亡!”
陈凌松知道,师雪的母亲是一位初中教师,此刻她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说不出来一个字。她求助般的目光先是转向爱人,看到一张同样苍白的脸,除了这些,还囊括了几分蓬勃的怒火和讶然。她又看向自己的儿子,这个从前让她骄傲的瑰宝,她说不出一句重话,只是深深地、悲伤地凝视着他。师雪仿佛察觉到母亲目光中的重量,无形的压力把他的脑袋更往下压。
两边合该各打一大板,老师调转枪头,话待出口,竟然是一种称得上温和的语调:“陆隶云不是我的学生,但听他的班主任说了,他平时不爱学习,但训练成绩良好,完全上得起一所良好的学校。不能让这样的孩子平白沉没了,我知道你们工作忙,但也要抽出时间关心一下孩子……”
期间,陆隶云的父亲一直低头看表,他径自打断老师的训话,说:“我的时间宝贵,长话短说。”他的视线转过低着头的师雪、无所谓的陆隶云、苍白失望的女人和她的丈夫,稍作停留,直视老师的眼睛:“您叫我们来只是因为这件事吗?”
“是。但是——”她想说,这件事关乎重大,关系你们孩子的未来,不应该用“只是因为”这四个字来牵系。但陆隶云的父亲,他的眼睛冷漠、充满理性,昭示着他对眼前一切的漠不关心。她明智地选择闭嘴。
“我想你明白了。”男人满意地笑了一下,“这次恋爱不过是陆隶云人生路上微不足道的一段短途旅程,以后除了为他增添桃色新闻,供人茶余评议,不起任何作用。”他又抬手看了一次钟表,对旁边的女人说:“走了。”
“我想您未免太过草率,孩子的未来——”
男人停住脚步,脸上迅速地闪过一丝轻蔑:“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另一位小同学吧!他的未来跟他自身的努力息息相关,陆隶云和他不一样,他的未来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一片光明。”他最后一次抬起手腕,碎钻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大步流星地走办公室门口。
陆隶云父母戏剧化离场后,老师气得脸色发青,语气更为严厉地训斥眼前的大人、小孩。师雪的父母忙不迭地道歉,他们保证回去一定严加管教,陆隶云偷偷掏出手机,躲在老师视野盲区玩手机。
只有站在窗外的陈凌松注意到了,低着头的师雪忽然抬手,在没有风的早晨室内,迅速抹了一下眼睛,很快,又伸手抹了第二下、第三下,但他的眼泪跑得比手快,缀在他的下巴,跟碎钻一样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陈凌松望着他的眼睛也模糊了一瞬,不知道被光刺的,还是什么。

男主家长勒令男主马上分手,男主生气地找女主算账,他认为是女主打小报告,导致这一切。女主坚持自己并没有做这件事,男主说那时女配看见女主曾经出现,他彻底厌恶女主,并在愤怒之下说出:“你借着喜欢的名义做这一切,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女主愣了一下,她喃喃着说:“原来你都知道。”女主笑着就哭了,哭完又笑。
第二天来上学,男主发现女主身上发生了一种他也说不清的变化,她原来活泼积极,班上的人认为她爱抢风头,现在她再也没做过那样的事了,她整个人沉寂下来,还主动找老师辞去了组长的职位。
陈凌松问:“为什么女主突然就变了?作者都不交代一下,没头没尾的。”
师雪说:“’喜欢’。她不喜欢男主了。”
陈凌松又问:“那女主为什么不喜欢男主了?是因为误会吗?”
师雪思量着说:“我觉得是因为’希望’。”
陈凌松无奈望天:“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小说写得跟阅读理解似的,作者就不能明说吗!”
师雪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陈凌松说:“Stop!反正我也看不懂,你直接跟我说好了。”
师雪叹息说:“暗恋是一张单程车票,但是正因为秘密,因为沉默,因为没有被斩钉截铁地拒绝,所以赐予了暗恋者勇气。所以他有了希望。”
陈凌松问:“那然后呢?”
师雪说:“然后女主明白原来男主一直知道她喜欢他,她的盛大暗恋成了一场透明的滑稽戏,男主心知肚明地享受着,时而被愉悦。”
“靠,这男的有点渣。继续继续。”陈凌松听到兴起,踢了师雪一脚。
师雪笑着说:“知道了却不挑明,代表男主并不想接受这张单程票。不仅暗恋失败、希望落空,女主还免费给男主演了多年的滑稽戏。她心理失衡了。当然,这是我的理解。”
陈凌松说:“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很享受暗恋的状态。”
师雪怔了一下,“是。”他看着陈凌松说:“被暗恋者被蒙在鼓里时,暗恋能够一直继续。说不定一辈子就过去了。”话落,他又笑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错过陈凌松思索后说的:“兴许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喜欢着,喜欢着,哎,有一天我们就都老了。”

师雪最后打算画一个少女的背影,她坐在书桌前,对着台灯翻看两张毕业照。一张是初中毕业照,里面她的脸微侧向一个方向,笑容灿烂,另一张是高中,她正对着镜头,嘴角露出一个苦涩、释然的微笑。
陈凌松夸道:“果然大师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你的这个切入点很有创意啊,画出来肯定很有感觉。”
师雪点击关闭电脑,陈凌松这会儿又躺到沙发上了。
“不过我可能得找毕业照参照一下,懒得上网找了,你家里有吗?”
“当然有。啧啧啧,师雪,你都没把毕业照一起搬家带过来,我对你太失望了。原来你心中,我们的同学情谊这么浅啊……”
师雪笑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说:
“高中毕业到现在都快十年了,真不记得放哪儿了。”
陈凌松嘲笑他:“你平时多细心一个人,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十年又怎么了,我的就好好的。所以什么十年都是借——”陈凌松睁大了眼睛,仿佛一条电流直蹿神经末梢,使他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对,十年了。
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接近十年,师雪和陆隶云是高三确定关系的。而他清楚地记得,师雪上次说的是:六年。
难道他们中途分过手?还是师雪醉酒后数差了年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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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陈凌松看着师雪,师雪微笑着回视他,他从这一个笑容里得不出任何信息。陈凌松从这一刻起真正意识到,师雪变了。
他的变化不是他先前认知的表面变化,也不仅是性格、待人接物层面的。他好像改头换面,也好像破茧成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人,陈凌松甚至怀疑,这个师雪还是不是那个腼腆、容易害羞、胆子还特别小,让他念念不忘许多年的师雪。
陈凌松说:“你变化很大。”
师雪依旧笑着,“其实没有。”
“是吗?”
“我原来不爱表达,很多东西闷在心里。”
陈凌松想问,问句堆在心底,说不出口。他要如何无缘提及眼前人死去的爱人,这是一个隐痛,问出口便是伤害。
师雪说:“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些。”
陈凌松终究问不出口,他回避师雪的眼神,“没事。我给你拿毕业照去。”
相册拿来以后,陈凌松翻到毕业照那一页,师雪拿近相册,凝视着那一张照片,照片上,陈凌松脸上没有笑容。
“你怎么都不笑一下,苦着脸。”
陈凌松立刻指着照片上师雪的脸:“你还说我,你自己比我更苦,感觉要哭出来了。”
“呀,被你发现了。”
陈凌松笑了,沉重的心情减轻一些,他饶有兴致地察看照片,像师雪说的,照片中自己苦着脸,他回想当时的心情,想不出更轻松的表情来面对。那一天,他发现了师雪手臂上的伤痕。

他们坐同桌,其实身高不太合衬,但班主任在座位方面意外地民主,由大家自由选座。当时刚分了班,在新的班级里,陈凌松只认识三位舍友,其中两个是高一的同学,他主动邀请师雪同座,师雪轻轻地点头。
挺好的,很安静。
后来他对师雪的心思变了,坐在他身边心情也不一样了,他又开始担心师雪太安静,怕他一个人孤单,千方百计地找话题与他聊天。开始时,师雪有些莫名,慢慢地就习惯了。陈凌松有时挑上课时间跟他讲小话,师雪竖起课本,把脸藏在书本后面,一句一句回他,时不时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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