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我多么不舍得(出版书)》第20章


远处有起伏的鞭炮声,高楼连着高楼,灯光也吻着灯光连成光点的海洋。
她想起那年除夕夜,她跟母亲和阿姨在家里包饺子,林嘉打电话给她,声音很急:“多晴,你有没跟小云在一起?”
“他没有回家过年吗?”她只知道付云倾家是外市的,她以为他已经回去了。
“他每年都是自己过,我打他电话不通,我现在不在北京,你能帮我去他家一趟吗?”
“没问题。”
她把中午包好的冷冻在冰箱里的饺子装在饭盒了,出门去付云倾的家。他看见她很意外,意外到忘记请她进来,干巴巴地问:“你怎么来了?”
“林嘉说找不到你,所以我来看看,不回家也应该跟我讲一下吗。”
他笑得很温柔,她却觉得那里面没有什么真心。
他说:“进来吧,冷坏了吧。”
多晴的确冻坏了,屋子里的暖气侵蚀神经,她头脑昏昏沉沉的,半晌才想起来带来的饺子。他笑了一下,揪揪她的耳朵,“你歇着,我去下饺子。”
她哪里闲得住,跟在他身后上蹿下跳。而且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沉默。不是刻意地不开心,只是沉默。她看见他的背影,清秀颀长,微长的发拢在耳后,细细地眼镜腿勾着浅粉的耳朵,竟觉得香艳异常。
“你为什么不回家?就算是不喜欢,一年之中就这么两天在家里也可以忍受的吧?”
他没回头,“你看见了,我很忙,年后要交稿。”
“我很清楚你的进度,你只是不想回家。”
付云倾猛地回过头,多晴没防备,冷不丁地抬头看见他半张脸陷入暗影里,眼神里堆积着深沉的阴翳。他说:“你要我去哪里?我爸的家?还是我妈的家?你要我去哪里?哪里又容得下我?”
他的目色越来越冷,流动的水仿佛结成一层冰,带着遥远的疏离,站在高处看着她。多晴觉得面前这个人突然离自己很远,却又前所未有的真实。其实他一直远远地,在谁也触摸不到的地方,把自己缠成一个大茧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你到底让我去哪里呢?”
多晴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子,静静攥着。
锅里的饺子翻滚着,羊肉的香味飘散开,雾气烟溢着面孔。他不留痕迹地拨开她的手,转头关火盛饺子。两个古瓷盘子,两人靠在沙发看春节联欢晚会。相声演员将观众逗得前仰后合,他们却像在看一场悲剧的演出。
饺子吃完,多晴觉得胃里有点堵,回头见他拿出烟点燃。
付云倾不喜欢很明亮的光线,只留下昏暗的橘色壁灯,好像什么都看得见,其实什么都看不清。
“烟好抽吗?”
“不好抽,”他的双唇吻着香烟,露出享受的表情,“唉,你干嘛?”
多晴凑过去在他唇上盯了半天,突然扑上去堵住,抢过他嘴巴里的烟气,用力一吸,被呛到,捂着胸口咳到眼泪汪汪的。
“真的很难抽,你没骗我。”
“我从不骗你。”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想什么?”
付云倾身体明显地一僵,沉默地抽了一会儿烟。多晴趴在他怀里,保持着警惕的姿态。她身上总是保持这种天真的固执。可是以前的事情,他真的不想提,甚至不愿意去想。可是被她这么抱着,好像那些可怕的东西也变得无所谓起来。
“我小时候被绑架过,就是这个时候,过年。我的父母都在外地度假,我跟着祖父和祖母在家里过。那人将我装进麻袋里,扔在一个地下室里。地下室里很黑。我听见外面放鞭炮的声音,还有羊肉饺子的香味,”付云倾讽刺似的笑了,“你看,有钱也不一定是好事。”
“你害怕过年?”
他犹豫了一下说:“大概吧。”
多晴重新凑过去抱着他,她很柔软很温暖,嘴唇热乎乎地在他的脸上移动。她总觉得这种笨拙的亲热时安慰他最好的方式。事实上也是这样的,他把她压在沙发上,身下的身子柔若无骨,他非常想吃掉她。
他的手从毛衣下摆伸进去,揉搓着她稚嫩的身子,指头下的皮肤像涂了奶油。她手脚并用攀着他,笨拙地点燃他,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和眼神。
最好他在她的唇上喘息:“我的小狼崽子,晚上不用回去了吗?”
多晴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她闭上眼喃喃地说:“云倾,我已经在这里了,你让我去哪里呢?”
你还想让我去哪里呢?
无数的烟花在窗外炸开,瞬间就冷掉,小孩子在小区的广场上那么清晰,线香的温暖也不过只有一分钟。
多晴把脸贴在沙发上,她把记忆捡回来了。
可是记忆也只是记忆而已。
这时,她听见门铃响了,大概是邻居互相拜年。
她打开门,顿时怔住。
面前的人穿着深灰色大衣,眉毛上结了一层霜,头发上沾着乱七八糟的雪。他的手里还拖着行李,风尘仆仆,像无数次出差晚归那样自然。
是付云倾。
他眉眼轻敛,“我可以进去吗?”
【第六回】
当你想到一个人会饿,怎么都吃不饱,那就是爱情了
我以前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那是因为我把喜欢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所以失去也在乎,因为我还有很多喜欢可以挥霍。
1
有时候生活跟梦境交替,倒不知道哪一样是真的。
刚刚还想着的人,突然就在眼前,她有点措手不及,傻傻地挡在门口。
他笑了,“不方便吗?”
他知道自己的微笑多迷人,没有人能够真正拒绝这样他。
多晴闪开让他进来,而后机械地关门,看他把行李放在门口,从里面拿出白色的家居服。他当着她的面脱衣服,外套、毛衣,接着是内衣,他几近赤裸地在她面前,然后坦然到无耻地拿着家居服进了浴室。
而自始至终他表现得像个尊贵的主人,反而让她拘谨地退到一边。
等多晴回过神,他已经洗好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头发上滴着水,新鲜又精神。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吃过晚饭了吗?晤,看起来还没吃……冰箱里应该有速冻水饺吧?”
说完不等她说话打开冰箱,从下层取出一袋水饺,在玄关后面的简易厨房里烧水,下饺子,完全不像第一次光临。这种熟练倒让多晴发憷,分辨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整个屋子都是他的家具,民族风的红色大沙发,书柜,甚至连阳台上脱了色的藤椅都是从他家里搬过来的。
不对,应该说都是她捡回来的,整个屋子里都是他不要的东西。
连同她都是。
“给你盛了十二个。”
他把盘子放在茶几上,盘腿坐在地板上,拿起遥控调到中央一台,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还是那些熟悉的主持人,熟悉的演员,换汤不换药的节目,如出一辙的笑料,还有坐在电视机前相同的两个人。
多晴乖乖把饺子吃了,十二个果然是她的极限,他也是记得的。
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把盘子收到厨房,待会儿我去洗。”
她没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了飞机就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的家具都在这里,我家都是空的,你让我去哪里?” 
“这些都是你不要的。”
“现在我又想要了,”他淡淡看着她,“不行吗,我后悔了不行吗?” 
因为他想要了,后悔了,所以又回来了。
“行啊,”然后她用力抱住沙发角,认真又凶狠地说,“不过,你以为你后悔了就可以要回去吗?休想!我的东西我不愿意给,谁都别想拿回去!”
“你要这些干什么呢?” 
“我……我省钱!”
“那我给你买一套好不好?”
“我干吗要你给我买东西,你是我什么人,”多晴把他当阶级敌人,“有钱你给自己买一套多好?” 
付云倾幽幽看了她半晌,手指在沙发上摩挲,“不一样的,我的第一次可是在这个沙发上失去的。”
多晴恨恨地,“我也是啊。”
他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睛里的水都要溢出来似的。传说中的勾魂艳鬼也无非是他这种样子。可是越是这样多晴的脑袋越清醒,知道再这样下去,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她用抱枕丢他,“你明天就走。” 
他接住枕头抱在怀里,“我以为你现在就要赶我。”
多晴抱着膝盖,屋子里只有京戏的唱腔回荡。
半晌,他听见她说:“只有今天不会赶你,因为你没地方去。”
无论过了多久,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关于他的一切,她也都是记得的。他记得那天自己找了搬家公司,在飞机上就后悔了。等下了飞机,他心急火燎地给那个工头打电话,却听那个工头说,东西都被一位姓纪的小姐搬走了。
然后在东京的家门口看见纪多晴,他的心情无比复杂,只是一时间,他看不清浑浊的水面下雀跃的欣喜。她是为了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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