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第96章


太医们尚且无法治好她,还有谁能治好她呢?凝云狠狠咬着自己的指尖,恨不能咬断十指来弥补心中的愧疚。白皙的指尖被她咬破,鲜血滴出,凝云茫然地在腰间摸索着丝帕,却无意摸到了许久前纳兰婉依赠她的那枚香囊。
纳兰婉依。
凝云一震。
沉香阁。
婉依入宫近两年,庭院中的植物已是枝繁叶茂了。院中本只有两棵高大的梧桐,如今四周生出了低矮圆阔的灌木、花丛,还有数种叫不出名字的奇异玩意儿。凝云立在院中,竟似一恍之间回到了苏州的翠幕斋,只觉江南的轻灵约气弥漫了满目,仿佛仙意垂怜,悠然之感轻轻然袭来。
闭眸瞬间,先生温柔的话语,龙晟阴骜的眉宇,尚瑾和任芙神秘的紫瞳,在耳在目……
众生殿中那番记忆回涌,虽是苦痛,却给了她今日的希望。
只愿婉依有尚瑾能力之万一,便可帮到珍儿……
宫女进去通报许久,婉依终是出来了,见凝云一脸的焦虑,她那双紫眸仍是不起一丝波澜。
“姐姐这是怎么了?鬓发也乱的,衣衫也乱的……”
“婉依!”凝云急道,“我……要请你帮个忙。”
婉依蹙了月棱眉,水袖一飘,双臂便牢牢地抱在了胸前。“姐姐这个样子……什么事这么严重?”
凝云犹豫了一番,轻启朱唇。“你……一定也有尚瑾的能力,对么?”
婉依似乎震了震,大概是万没想到凝云口中会说出这个名字。“姐姐你……如何知道尚瑾的?”
凝云并不想此刻费时讲她在苏州的事,只沉了一双静眸,定定地问道:“你有她的能力,对么?”
婉依亦是极聪敏的人,见她神色不对,便料不是深究的时候,只得顺着道:“是的。不如尚瑾姐姐那样强……但巫女……总归都会一些……”
凝云定了定神,拉过婉依,走进了内殿。
两人在内殿中一直商量到入夜。凝云并不急着回毓琛宫——龙胤本就不会来,今天这么一闹,更加不会来了。
想出如此办法来,皆是因凝云心中早已含了一份对婉依的信任。几个月前,她带着心病体病欲远走苏州时,被婉依撞见,她不但没有告发,还赠了她救命的香囊;几日前那场倾覆六宫的宫变,若非婉依意外却及时地赶到瑞安宫,她怕是已经成为佳妃一时鱼急撞网的刀下魂了。
如今,想来想去,亦只有她可能解珍儿的癔症。
“不!”婉依断然拒绝。
凝云已预料到她不会轻易答应。婉依素是不愿招摇出挑的人,对人情世故也极冷漠,说难听些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此次是救人一命的事,凝云又不愿拿身份压她,只得力劝。
几番下来,婉依仍是坚决。“姐姐……婉依自是有幸,被纳兰大人收养自民间。如今既入了深宫,只求安定终老,不为爹娘添任何麻烦。欣贵妃……我何曾识得她是谁!”
她语气薄凉至此,凝云知再劝亦是无用。然而她不会就此放弃,婉依一番话已让她找到了突破点。
“影逐烈阳身去京。琴断残今空余半。春别三日独不寻。”她直视着婉依的眼,一字一顿地念出了玉珠鸾宿上的三句字谜。
婉依一惊,长睫频闪,一瞬间的涟漪掠过深邃紫瞳,已骗不过凝云的眼。
“如今……你还能说……你不识得欣贵妃是谁么?”
凝云不知这个故事有几成把握打动婉依,但一定要试试看。讲述的时候,她尽量不直视婉依的眼睛,生怕被她读出自己此刻是在编造。
故事讲罢,已近子夜了。
“珍儿……原来……她便是那个珍儿……那么,便算是为了他吧……”婉依喃喃自语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古怪。
凝云离去时,她只说有些东西需要准备,便黯然掩了门。
三二 宁将心碎不负卿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有人在她的伤口上洒了盐吗?怎么竟痛到如此?原来是因为她坚强,他才离开她,转向那个柔弱的需要他保护的人。她冷笑了——实在是我错到如今。左手指尖被血灼的温热,右手指尖却已冰冷了大半天,只因握着那块云纹的玉牌。她这才想起今日的事还未做完,于是轻轻抬手将玉牌递给了龙胤。
“我知道你终究不肯徇私,又不可能下旨杀她。这玉牌……可免珍儿死罪。”娟眉终展,她该做的都做完了,如今,便只有转身离去。
她忍受秀殷公主的怒骂,忍受太皇太后下手毫不留情的剑迫,忍受他冷冷的责备,还请出了这本用以傍身的玉牌。一切的一切,只为救珍儿,救那个从此要他保护的人。毓琛宫。
凝云使桃蕊去延僖宫请来了溥畅,与她商量。凝云并没告诉她详细,只说起了婉依医术甚异,或许有太医们不知道的奇法。初时闻得此法,溥畅频频摇头,一双纯眸写满了担忧。
“姐姐你知不知道,若是成功固然好,但若不成,欣贵妃的状况,焉知不会更糟呢?”
凝云颦眉。“你并没见到她如今的状况……再糟也糟不过如此了。”
溥畅并不知她究竟用了何法,但素也相信凝云的心智,故没有再劝什么。“那么……姐姐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凝云踱了两步,极力压着语中的苦闷。“朋月宫中的人都不打紧,容易说动,可如今皇上……是下了朝便去朋月宫的……又因了前日的事,不许我再去朋月宫。可若到时只留明嫔一人,若有什么事,她不懂得应付,因此我又是不得不去。所以,我只需要一人,帮我将皇上拖在圣泽宫中,这样才有时间……”
溥畅一旦全心全意信了凝云,便开始极力为她想办法了。
“此事……我倒有个主意,前些日子听秀殷说,李拓将军那里似乎也有些事情……”
朋月宫。
凝云携婉依踏上殿内的石子路时,秀殷公主已等在门前了,俏然独立,身量比凝云记忆中似乎又高了些。远远一望,鹅黄的云燕细纱云肩柔柔贴着香肩,抹胸湛蓝的纱缎轻绡诃子,一朵白玉兰珠绣灵动小巧,通身瞧去,竟是宁静蕴容。
近处来看,那双豆蔻时略显浮浅的入画眉目,如今也添了柔致的风韵。转念便想到前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婚事,想秀殷不过十六的似花年华,成婚后真真有了小女人的几分媚熟。
然而,她素白颜上半点脂粉不施,头上亦只盘个简髻,无珠钗簪饰,只以两条缟色丝带作饰,又斜配一支白菊。凝云知道,这是在为她的亡后姐姐默默致哀。
秀殷与她,本就不近,如今有潸皇后和欣贵妃两位姐姐的悲剧,她怕是更加不会亲待凝云了。尽管有溥畅从中斡旋,凝云仍惊异她会帮自己。
婉依在凝云身后,手里提了方木的盒子,屈膝施礼道:“嫔妾参加公主。”仍是冷冷的语气。
凝云素知婉依如此惯了,只怕秀殷的傲气端不住。
秀殷果然回以冷冷的目光,水袖一扬,便越过凝云,挺着纤背立在了婉依面前。婉依身量要高过她不少,却压不得她凌然的气势。
“溥畅以命作保,说你办得此事,我只信了她。”秀殷目光似剑一般直射婉依眼眸。“若有半分差池,我要你偿姐姐的命。”
话虽是对着婉依说的,凝云心下却明白的紧,这是冲她来的。婉依目光仍是游离,秀殷狠狠的威胁,不能伤她半分。
“嫔妾当尽力。”婉依道。
秀殷这才撤回了威胁的目光,转头看向凝云,冰冻一般的敌视。
“我会按先前说好的做,”见凝云要道谢,她抬手止住,“你不必谢我,我做这些本不是为你。如今这样的惨剧,虽不是你害的,一切也因你而起。我是为二哥和姐姐。”
凝云叹气,若有机会,只愿她的真心能融化秀殷心中恨的寒冰。
“李将军……会按我们说的做吗?”
“我与他说过了。”秀殷答道,“他不置可否。虽不知道原因,但我看的出,他不喜欢二哥,就如同我不喜欢你一般。然而,我觉得自己可以相信他。”
凝云点点头,引着婉依欲向寝殿中走去,却被秀殷拦住了。
“等等……里面还有个人,我也是没有料到……”瞧秀殷一副狐疑的样子,凝云有些意外。难道又有什么节外生枝?
正疑着,一个清亮脆生的娇声响了起来。闻声,凝云惊的掩口,秀殷不快蹙眉,婉依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三人都听出了这是谁。
“嫔妾参加贤妃娘娘。娘娘金安。”
暖珠色银纹百蝶裙袍,搭了浅朱赤的琵琶襟上裳,芳容华林若熙在如今这冷落凋谢的朋月宫庭院中更显榴花一朵般,芳馨满体,红华曼理。
凝云是万未料到若熙会出现在朋月宫,愣了一愣,端端稳住,只回笑道:“容华妹妹果然也是个姐妹情深的,一大早便来瞧贵妃了。”
若熙哪里是可糊弄的人,秀眉一挑,纤指点点凝云身后婉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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