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第111章


一场围剿与反围剿,因意外的变数险些全盘大乱。
由昼而夜,再由夜返昼,暴风雨后的宁静,弥足珍贵。
北疆战事结束后李拓立即带兵回京被证明是老天保佑,林将军的援兵亦及时赶到。因了城内关键时刻的接应,御林军赶在一切太晚之前突破了封锁,自东西南北四面入宫,对叛党来了个瓮中捉鳖。
聂潇与他的一队人马,同被歼灭在延僖宫前。
龙胤料定主公会来督战,分兵两路追剿。纳兰全在离京不远处被抓获,礼亲王出逃不久,亦被李拓擒得。
浩劫一场,己方竟在关键时刻,逆转全盘,大获全胜。
然而,尚瑾和任芙姐妹,丝缕香魂断绝在了这场与她们个人本无任何瓜葛的劫难中。
于关键时刻与外军接应,自内助御林军破门而入的林若熙,是夜流产。
多年后,当史书的粗黄封面落满尘埃之时,不知是否会有人忆起彼时的一切,透过仿佛一弹指便过的简略记载,透过史官严谨的字里行间,读到这场复仇行动背后,可长歌当哭的恩怨、情仇、喋血、牺牲、舍命。
三六 不离不弃永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他紧紧地将她拥着,试图为她遮挡着如刀剑般下落的雨丝。
只是……不说一句话。
她惊恐抬头。他为什么不看她的眼睛?他的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儿……”
“我不要离开你!不论发生了什么。”
坝上草原。
西北望去,尘飞扬,草青黄。一片的好天好地,云碧相接,壮阔旷然。
李拓,然达琳与秀殷三人策马同行。风语,马嘶,莺燕相邀,鹏鹄展翅,一曲天成仙乐,碧霄回响。
秀殷虽在孕中,但御医一句“胎气甚稳”便让她名正言顺地出来游玩了。
马鞭一扬,她忙不迭地跑在了前面。李拓急着唤她,却只听到银铃般的娇笑,荡漾马前,因此只无奈地笑笑,留一只眼睛随时瞧着她。
然达琳与他一同落在了后面。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有些尴尬,低下头去。然达琳苦笑道:“仿佛我……任何时候都是多出来的一个,是么?”
李拓勒紧马缰,轻咳一声,缓缓开口。
“谢谢你。”他是衷心地感激着然达琳。
她浅然一笑。“你何必谢我?你怎么知道此刻我没有后悔救她?”
李拓沉默不语。他本不是擅言语的人,出言多半是错,干脆不说,任美人之情于意会中升华罢。
然达琳见状,辛酸慢上心头,却被一种释然徐徐吹散。
若终能与人心无芥蒂地相处,难道不好?
她大笑了。“早知道你这样,我还不如为了秀殷死在他们手上,好让你们愧疚一辈子!”
吟鞭东指,白马奔腾,快意驰骋,纵情无尽。黎明初现地平线,无垠天涯环绕左右,只听得那畅意徜徉于天地之间的笑声,如男儿般爽朗英气。红衣欲灼,丹心融赤诚,然达琳知道,从此她的心,终能无憾的四海为家。
玉牌事件想瞒过龙胤是不可能的。
兵至路府时,却只发现了一具冷冷的尸体,路丞相是畏罪自杀还是因玉牌而被叛党所杀?凝云自是相信爹的,那么便是她的错,是她让叛党知道了玉牌,爹才因此而死。
毒药事件想瞒过龙胤更是不可能的。
凝云纵是不知者无罪,然若没有她对婉依如今看来有些盲目的信任,这事本也不该发生。
彻查举国展开,所谓风声鹤唳,虽不见硝烟或血腥,却同样严酷。
不久前,后宫的一场劫变,已让凝云与路家落下了无数猜忌。如今,猜忌竟成真,暗日一轮终爬至头顶,笼罩无光。凝云夜夜寝中被梦惊醒,睡起莞然舒颜,却是令人令己不寒而栗的冷笑,痛也绵绵,恨也绵绵,凝眸冰封,素心寒峭,不语愁上眉,却恐被君知。
毓琛宫。
无论有几人信她,几人不信她,毓琛宫的人是决计不会对她有半点怀疑的。秋涵整日忧心忡忡,有时竟行踪无定,凝云知道,她是在时刻关注着纳兰婉依的情形。
人人心中希望婉依道出的话,能打开毓琛宫诅咒一般的封印。
但于凝云,婉依的话似乎已不重要了。
犹记彼时宫变时,龙胤的信任,几乎是支撑她走过那一片劫难的唯一支柱。
如今,他的信任,却只带来她愈发深重的自责与苦痛。
于是,思念亦是苦,相见亦是苦,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下去,如何面对他的爱,甚至……如何面对可能的真相。
魔由心生,当她闭上双眼,已不再是单纯的黑暗,疑念幻化成灾,几乎将她淹没。
她几乎将自己与世隔绝起来,不见任何人,然达琳也罢,溥畅也罢。即使是和风细雨,她也怕会震落自己心头上最后一丝自尊。
幸而是知心的挚友,因此无论是然达琳,还是溥畅,都深知这可解芳心之铃的人是谁。
那是平叛后的第八日。
凝云独倚小窗,暮秋最后一场雨,舒降黄昏人间,芭蕉哔哔,菊洒蕴芬。美人柔桡轻曼,弹罢一曲幽然锦瑟,长叹半晌,轻抚云髻,明眸冷然莞尔,娟眉痴怨微睇,已是她几日不散的容颜。
秋涵虽知她此刻想要独处,却忍不住担忧,留在近旁瞧着。
眼见这副万般美好的佳人秋夜抚琴图,她只觉一瞬梦回,似乎回到了五年前。彼时凝云初入宫,十四五的豆蔻年华,却既无其余女孩子的新鲜好奇,亦无娇羞胆怯,举手投足间贵气凛然,成熟脱尘。
她初时被分来毓琛宫照顾,见了当时的路嫔第一面,便笑对其余宫人道:“这位小主第一眼瞧便不是个一般的,我倒直觉得自己比起她来,虚长了许多年的岁数呢!”
第一夜侍寝前,本该是少女最紧张的时刻,然而她依依临窗坐下,一曲丝弦酹流光,沉静平和,仿佛纤指下的灵秀流淌便可排解心中所有忐忑。
秋涵只道自己照顾了这女孩子六年,却从不真正知道她的心。
哪里是不怕?哪里是不苦?
只是她的苦,她的怕,全部陷在了那颗不嚬复不语的清高心中,只愿自己承担。
秋涵抹了抹眼,回转身去,却险些撞上龙胤。
也不知他在这里瞧了多久。
“皇上……”
龙胤举手止住她,目光一刻也不离开凝云的身影,眉间揉与浓重情意。但如同白璧之痕,美玉之瑕,如今熔融的一点杂质,实是谁也怪不得他。
秋涵的声音许大了些,殿内似乎听到了,蜡烛立即被吹熄,再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忙噤声。龙胤朝她点点头,她便退下了,仍是一步几回头,生怕殿内出了什么事。
龙胤推开房门,却见殿内空无一人。
窗半启,琴空歇,绣屏幽兰几枝,院中雨声数点。她,片刻前仍在的,却瞬时不见了踪影。
他轻声唤了几句云儿,心中也知若她有意躲避,是定然不会出来见的。
他知道她在哪里。
果然,没绕几番,他便找到了她,内殿屏风后,一弧纤弱侧影在目,娇首微倚素织。
犹记苏州,他终是找到她时,心中那种忽然充实柔软了的感受。那是真真正正的寻遍万里山河,然而如今,仅仅几步之遥,只要找到了她,他心中仍是温暖的。
“躲什么呢?云儿……朕会找到你的,终究会,每一次都会。”
凝云浅笑。“并非如此简单呢。纵然你每一次都会找到我,下一次,我还是会离开,或是远,或是近,或是主动,或是被动,或是人离开,或是心离开。纵然你会放下其他,一次次来找。那么……总有一次,你倦了,我也倦了。人的一辈子,帝王的一辈子,从不该只关于分分合合的儿女情长。”
龙胤苦笑,隔着屏风,伸出手去轻抚她的细肩,被她躲开。
肃然凝起他清俊眉间。“云儿……朕要告诉你一件事。身为帝王,早便不该有可称成痴的感情。从今日起,朕再不会纵容自己为了一个人,几次三番的恣肆自己的感情。”
凝云咬了唇,不让他听到自己落泪的声音。
“因此……朕要你恣肆的活着,朕要你实现我们或许再不能炽烈的情感,朕要你从此是这座皇宫中,最最幸福快乐的人。从此,你是朕的单纯,你是朕的欢乐,你是朕的任性……可以吗?”
心底一句惊叹,升华成至暖的感动。
寒靥破冰,心无声碎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娇柔玉体轻轻顺屏风滑下。龙胤瞧着她坐在地上,细臂拢膝,背脊挺直。
于是他也坐下,有些希望她能依过来。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半晌沉默。
“云儿……做朕的皇后吧。”
凝云怔了一下,泪再次潸然。梦魇袭上心头,她一寸寸将思绪剖开,重回那夜的惊心动魄。
“皇上何出此言呢……劫变当夜,贵嫔开宫门,婕妤护皇子,而臣妾尚是……待罪之身,怎有资格……”
“连你也不相信你自己的父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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