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第114章


但前朝究竟发生着什么,任秋涵有再大能耐,也是无法知道了。
她只隐隐觉得,宫中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有意粉饰的安宁,而凝云的平和淡定,也正蕴育着惊涛拍岸般的爆发。
多少年后,当她忆起如今的一切,不过又是一声叹息——无数错过,便织成过错;苍茫之中被生生割断的炽情,竟在污浊混沌中,幻化出了如此华美却又转瞬的一抹芒星。
三七 影自娟娟魄自寒
作者有话要说:她是他唯一的恣肆,唯一的任性。
那么她自小长大的家,便是可以不管的。
不应有恨的啊,然而为何蚀骨的恨仍然啃噬着她的心?
恨的究竟是他,还是她自己?
辗转来去,终有一人能知前朝之事,亦关心凝云,肯据实相告。
然达琳。
从前封弼宸公主时,龙胤便赐了然达琳宫中的徵鸿阁居住。
她并不是喜安静的人,因此只往别处走动的多些,并不很在自己宫中闲居。平素爽朗豁达的她,本已放下心中一直郁结的感情,却又因挚友的遭遇锁了眉睫。
秋涵来徵鸿阁拜访时,她恰刚回来。
瞧她玉颈上一挂橄榄石珠链,缀以红花欧泊玉石,身着一袭玫瑰紫剪羽宽腰裙,围胯环绕仿千瓣花绡,抹胸为玛瑙镶成的凤穿牡丹,本应贴身佩戴的瀛部圆月刀却不见踪影。
秋涵心知,若无孕丧大事,那么瀛人摘佩刀,是只有觐见皇帝时才会有的礼节。
她来的正是时候。
“奴婢参见公主。”她屈膝见礼。
然达琳挥挥手,眉蹙的颇紧。“我知道你会来的。如今……我实是不想去毓琛宫。好消息是一点都没有,不叫凝云姐姐更忧心也好。”
秋涵点头,知道不需拐弯抹角。
“皇上究竟意欲为何?”
然达琳垂目许久,道:“皇兄他……难的很。太皇太后倒逼的不紧,群臣……也没有好脸色给他看了。纵他不是压不住臣的君主,然而这次,道理确是不在他这边,要坚持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秋涵咬唇道:“他曾提过要立主子为后……”
然达琳浅然一笑。“不错。他那时就做好了准备,将本在凝云姐姐身上的靶子抬至了她头顶以上。如今前朝争的多是不能立路贤妃为后,至于贤妃的……生死,倒是可以暂时束之的了。”
“皇上圣明,以进为退,反而至少可保主子平安。”
“不错。”
此时,两人已步至徵鸿阁内殿,然达琳解下了胯绡,似乎疲惫不堪。
“若只是如此本也简单,以皇兄的魄力,并没人可强迫他如何。然而……局势仍是对姐姐不利,大大不利。”
秋涵哦了一声,眸蹙冰霜。然达琳亦送去一个笼寒眼神,能使她忧心至此的,必是个难解的结。
“世玙。”
秋涵一愣。
如今的话,然达琳只觉一字难似一字。“皇兄对世玙的喜爱,是人人瞧的出的。然而……身为罪臣之后,已让玙儿在储君的竞争上,马失前蹄。另外,路家被满门抄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纵我信皇兄会对姐姐开恩,然姐姐心中,难保不会从此留下疙瘩。前朝中人人怕的是……世玙在毓琛宫中长大,便也会伴着仇恨长大,日后……”
秋涵甚是惊骇。她隐隐明白然达琳的意思了。
“公主是说……皇上会为了保护主子,把世玙带走?”
然达琳紧咬贝齿。
“或许……只有这样……”
秋涵攥了纤指,思来想去,却不能反驳。
夕阳渐落了,庭院萋萋,狭小角落,有几支清颜红梅,傲寒而出。尚不到素雪如挂枝白梨的季节,竟已有梅了。春江碧水暖时,自有鸭先知;而初冬的第一声北风呼啸,是否真的只有那些旁观者,清在了前头?
毓琛宫。
秋涵回来时,溥畅也在。
“奴婢见过晴贵嫔,贵嫔金安。”
溥畅含笑,轻点秀颔,纯眸藏了一切暗流,只给凝云宽慰。
“秋涵你是去了哪里,竟一天都不见影子的?”凝云亦在红木几边舒然倚坐,妆容齐整,“我与溥畅正商议选秀的事呢。就在五日后了,不是么?”
一日是贤妃,便为一日贤妃的样子,可算是洒脱了吗?
凝云盈盈一笑,青丝柔媚纷飞,瞳若秋水清影。她心中已又有了希望,即使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忽然迸发出的星点之火来自何处。
秋涵垂首,不敢去对凝云的眼。
“皇上今夜会临幸毓琛宫,请主子……准备着些吧。”
溥畅闻言,掩口一靥,忙寻了个由头回自己宫中去了。凝云颦眉望着她的背影,似有千般难的抉择在心头萦绕回旋。
龙胤来时,西窗之烛已剪过几回了。
素宣窗纸俱是脆薄的,素玉指轻轻抚上,圆贝般的指甲,竟也能戳出个黑洞来。夜色氤氲逸入,她的身影如同逐鸿而去的嫦娥,虚华上高楼,玉树琼枝影于人间,广寒宫的遗光覆了佳人的入画眉目,倾城容颜,竟如此不真实。
他的脚步声已到背后,她来不及回首,腰间便是一暖,颈上亦痒热。她一任他扳过她玉体,贪婪的将她一双淡樱唇含在口中,肆意品尝。数日不见,甫一重逢,竟是如火欲燃的激情……
她慵懒闭目,玉臂轻举,纤指撩拨,芳情丝缕释放,半推半却的娇羞竟也恰到好处。
没想到罢……在这春宵一刻……我竟也知该如何迎合帝王恩宠的。
然而,于她,他怎么能仅仅是帝王?
不过须臾,他已觉出了怀中伊人以反常的迎合写就的疏离。唇离,情稍却,他怆然对上她一双宁眸。
云儿……如果有一日,你不再如此冷静,不再如此先觉……我大概就会知道该如何爱你了……
她轻轻将头依上他的肩,缓声道:“皇上的心……云儿都知道,亦都明白。只愿皇上应允云儿一个请求。”
龙胤点头,俊目不含一丝波澜。
“我要列席选秀,主理册封。之后,我会亲自将玙儿送去圣泽宫,再之后,一切由天命,由帝命,由司命之所属!”
长春宫。
寒冬料峭,六角飞花回风,素心腊梅点墨一方洁雪,清蕊谧莲画染半边凝冰。君子兰数株,迎风香溢,窈影照镜。殿内一排暖香镂空铜炉,烟息漫出,流成一片温热。宫廷乐师悉列其旁,郊堂乐章,空灵优雅,婉转入碧霄,昂扬一片盛景。
三十余名妙龄少女鱼贯而入,腮晕潮红,羞娥凝绿,各为风姿。
凝云于凤鸾座中端坐着,思绪恍回,梦止初时。
如此,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惆怅断肠,她还要再经历几次呢?
袖中柔荑一暖,被身边英俊帝王温柔而有力地握住,两人举眸相视,她终可微笑了。
路的转角,终是可遇到最好的出口。
内监喑哑声音响起。画卷铺开,一名明眸皓齿的少女娇羞上前。
“冀州都督杨奂之女杨盼晴,年十五。”
由是,大约十一二名秀女走过,无论龙胤如何的不耐烦,凝云是一直细心瞧着的,间或问些话。容貌才学,淑德性情,均得是百里挑一的女子才能充掖皇庭。
凝云心道,她并不是在挑选另一个晴贵嫔,亦不是在革除另一个史佳妃、林昭仪。后宫浮沉,早已脱离了一个女人最初的任何一种个性。
她不禁注意到那些女孩子们投向她的艳羡目光。
她们知道的,是路贤妃身为帝王宠妃,回眸间,六宫粉黛,一朝失色,又兼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才高众生。
她们不知的,是这恩宠背后,真正存在这晦暗深宫中的纯挚爱恋。于此,她一生已足。
是日,十五名秀女被留了牌子。
见过诸位小主的宫女内监们只说,怎么这届的入选者就皆是些稀松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小主,再不见上届“四时佳人”时的出挑斗艳了。
选秀后五日,便是册封,赐宫。
龙胤钦点了两名秀女为婉仪、顺仪,填补从四品五仪中空缺的两席;另外又点三名嫔位,为正五品。
剩余十名秀女,凝云便依制册封了贵人、才人、美人、常在各数。
其中三人有封号,她各自拟定,不偏不倚。
新人所居的宫房,早在选秀前她便已与溥畅商定好,并提前准备。几位秀女各自迁入长宁宫、瑞安宫、柔福宫、衍庆宫等宫殿居住。绿头牌即日便上,没有半刻耽误。
昔日潸皇后位主中宫时拖拉半月才完成的事,路贤妃在五日内便一切打点周全了。
然而,凝云并不抛头露面过多,反而是让溥畅尽量多出现在人前,立下口碑。
册封夜,毓琛宫。
烛焰吹熄,青烟徐散,凝云独坐罗帐。
不久前的硝火冲天,再次涌上心头。他一切都瞒着她,她却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在今日,几近册封同时,路家被抄检,男丁年十五以上俱斩,十五以下流放;女眷皆充入掖庭为布衣奴。
史书中从此会有如此一笔,路相的一世清名,终结于反逆。
并非有人来告诉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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