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之战争》第66章


阿奎那本人也在事件后病倒,几年之后便去世了。在这最后几年中,他始终没有透露出他突然倒戈的原因,而将其带入了墓土之下,成为了一个永远的秘密。不过有着未被任何正式文件采信的传言称,阿奎那的转变缘于与一名神殿祭司之间的一段故事,《论真理的神性与凡性》一书中的观点,多半也正是出自那名神秘的女性。而那场令阿奎那过早的离世的急病,其实也是因为那名女子在事件后便突然消失了踪迹。
现在放在帕湫莉面前的这本《论真理的神性与凡性》,当然不是原稿。阿奎那亲笔著作的原件虽然也收藏在馆中,但就其珍贵程度而言,显然是不可能就这样随便拿出来看的。现在的这一本,只不过是与原稿同一时期的抄本。抄者没有留下姓名,只是娟秀字迹似乎出自女性之手,倒是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地联想起关于阿奎那的那个传言。当然,馆中那些专精历史研究的学者也不过是将其判断为同时代阿奎那的追随者的手书,仅仅将其作为有些年代与历史意义的古物而收藏入馆而已。
尽管对这本书的来历与内容如数家珍,但帕湫莉仍然没有搞明白银古想让她从书中得到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想让她受感化而皈依经院学派?毕竟歌灵师对于伟大之歌虽然称不上信仰,但在相信其存在这一点上却比任何人都坚定……学者少女一边胡思乱想着,发出长长的哀叹声,忍不住将脸贴到了清凉的书皮上面。
难道……银古所指的情报并不包含在书中,而是要自己吃下去才行?不过要是吃掉了却什么都没发生的话,那唯一的线索也没了啊……帕湫莉一边想着,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图书馆的女仆却在这个时候进来通报说:“有位小小姐出示了莹绿之证,想要借阅您手上这本书。”
帕湫莉趴在书皮上,疲倦地挥了挥手:“莹绿之证啊……静灵廷方面的人吗?原稿还是不开放,不过其他版本的随意。”
除了阿奎那的原稿和帕湫莉手上的无名抄本,馆中还收藏着数十本其他的著名学者的译注本,也都是相当珍贵的资料。本来是除了王族,连贵族都无法随意借阅的。不过因为学会和静灵廷方面关系一向良好,那方面的来人也往往比贵族们更了解这些书籍所包涵着的巨大价值,在借阅时其小心翼翼的态度令学会相当满意,所以一般静灵廷的来人倒是可以获得更多的权限。
出乎她意料的是,女仆离开后不久就又返回了回来,面露难色地朝着帕湫莉的脑袋下面瞅了两眼:“那位小小姐说,她要的就是这一本。”
“而且,”女仆对觉得奇怪而抬起头来的帕湫莉补充道,“她连馆内的藏书编号都报出来了,确实是这本。”
当帕湫莉抱着书跟着女仆来到图书馆出借大厅的柜台旁的时候,才明白了为什么女仆在称呼借阅者的时候,要在普通的“小姐”称呼前再多加上一个“小”字。
即是自己就相当年少,当她看到借阅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吃了一惊:“这还只是个孩子呀?”
然而仔细看一眼,帕湫莉却立刻从黑发披肩少女的表情上,直觉地明白了她是同自己一样灵魂超越了年龄的同类。
那确实只是一个十二三岁小女孩,比她自己还要小上许多,柔嫩得如同新起的花苞。
十二岁啊……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十二岁的自己,还是刚刚在母亲的威严下不情愿地将手中的娃娃换成织绣的年纪。即使在得到了那诅咒般的能力之后,在一两年的时间内自己也仍然只知道哭泣,尖叫,被恐惧折磨得钻到床底下发抖。
而眼前的年幼少女在相同的年纪,却已经显出了一种洞彻的冷漠。一种往往只属于饱经风霜的老人,必是经过了可能比她所承受的更深刻的经历,才能发生的脱胎换骨。
黑发少女在看到她的时候同样露出的一丝惊奇,这让帕湫莉顿时生出了一种如同在照镜子一般不舒服的感觉。她从来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因此也决不会喜欢眼前这个身为同类的少女。
因此帕湫莉没有多说一句话,而只是直接将书递过去,便回头吩咐女仆将黑发少女带去贵宾室。
然而,在另找了一本书又苦思到了天色完全转暗之后,帕湫莉才突然觉得自己走错了方向。
银古在提到那本书的时候,用的并不是书名而是编号。也即是说……会对她产生启发的并不是《论真理的神性与凡性》这个思想的集合体,而是那本作者未知,有着凉爽鳄鱼皮封面,物质上的个体。甚至于……或许会对她有用的,是那个人?
立刻找来女仆询问,帕湫莉却得到了在登记簿上留下了“伊希斯”这个名字的黑发少女借阅者仍未离开的回答。
帕湫莉来到贵宾室门口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犹豫了下,她还是直接拧开门把进去了。然而里面的情景,却并不是她所以为的读书者聚精会神到浑然不觉周围。
黑发少女正环抱着硕大的书本,将脸贴在封面上香甜地睡着。那脸上现在没有挂着之前那种傲然的冷漠,而是一种与稚嫩的五官所相配的安心与依赖。
就像是普通小女孩那样,要抱着熊娃娃才能睡着吗?帕湫莉的感觉怪异,心头却也愈加不快。
于是帕湫莉坐到熟睡少女的对面,毫不客气地在桌面上重重叩了两下。然后看着少女动弹,又紧接着叩了几下。
在连续几次之后,伊希斯不得不满脸疲倦地从垫着的书本上抬起头来。
帕湫莉看着伊希斯脸上那通红的压痕,忍不住开口讽刺道:“贤人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而至于把阶梯拿来当枕头,是不是把脑袋和脸皮的位置都拉得太低了?” “哼……书本可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知识才是。”几乎是在醒来的一瞬间就重新恢复了那冷淡的表情,伊希斯揉着眉间,明显因为被吵醒而极不愉快,“非要把区区一介载体的几张废纸拿来顶礼膜拜,反而是只有不懂知识的愚者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书本毫无价值?”
“当然不是。”伊希斯伸了个懒腰,“我的意思只是若是一本书在传递知识上对我毫无用处,那我为何不能把它当枕头来发挥别的用处呢?”
对面那个拿珍贵资料当枕头睡的人的意思是她早已经对阿奎那的思想了如指掌?自己对阿奎那的经院哲学并无研究,并无法出言验证,帕湫莉也只能冷哼一声:“大言不惭。”
“那么,你是谁?”伊希斯似乎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认真打量了帕湫莉两眼。又在她刚想回答之前,自己了然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是谁了。常春藤最年轻的学士,德鲁皇家图书馆的帕湫莉·诺雷姬代理馆长阁下。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帕湫莉想要开口,却又一时语塞。她来当然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伊希斯这里得到点什么提示。但是刚才第一句话就搞得那么敌意,现在又该怎么开口?她不禁十分后悔。
伊希斯却紧接着说了下去:“算了,反正我也找你有事。”
“啊?什么?”
“这本书……”伊希斯低下头去看着面前的书,手指抚过书皮上的烫金字体,“我能不能带走?”
看着少女对书本露出的柔软表情,帕湫莉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啊……啊?你刚才不是说,这本书对你来说已经没价值了。”
伊希斯用轻柔而缓慢的动作,集中全副注意力地将书小心地抱进怀里,闭上了眼睛:“嗯,这本书对我有些别的特别的意义。”
黑发少女沉浸于某种情绪之中,帕湫莉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之间的沉默维持了好一阵子,直到伊希斯睁开眼,头一次从将目光望向了帕湫莉:“怎么样?”
帕湫莉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自己原本的目的提问:“嗯……一般而言从馆规上显然是不行的。不过如果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的回答能令我满意的话……”
“问吧。”
“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而牺牲别人,这样是否可以?”
“原来是这等无聊的问题……”伊希斯嗤道。
将书本放回桌面上,她摩挲着书皮沉思了片刻之后便略一点头,转向帕湫莉开了口:“你想问的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牺牲别人是‘错的’,而目标是‘对的’。所以一个‘错的’手段是否能带来‘对的’结果,是不是?”
“但是,你从一开始就用一个愚蠢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了。”她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因为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帕湫莉皱了皱眉:“先哲康德说过:‘这世上唯有两样东西永存: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与头顶上的星空’。(注1)道德是超越人类而存在着的法则,而符合道德的就是对,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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