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袖盈华年》第86章


凭着禁卫军副统领的令牌,迟苏二人顺利出了城门,一路往城郊而去,待得听到湍急的水流声后,苏俞总算明白了迟歌要做什么。
迟歌在通渭河边收缰勒马,抱着苏俞翻身下地,放开她的手,独自往河边走去。
冬天的太阳虽则看起来灿烂,阳光照在身上却教人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苏俞呆立在原处,怔怔看着前面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视线应该落在河水之上。
良久之后,他膝盖渐弯,终于跪了下去。苏俞低头看向地面上棱角尖锐的碎石,仿佛感觉得到他膝上的割痛。
他的肩膀有些轻颤,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再良久之后,他站了起来,转身,缓缓走到苏俞身边,抱着她上马,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牵起缰绳,口中清叱,棕红的骏马扬蹄起步。
迟歌抱得实在有些过紧,苏俞难受地皱起眉,拼命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城门处一片喧闹声,迟歌一言不发又将苏俞抱下马来,过去探 看情况。
城门守卫长急忙俯身下拜:“禀迟副统领,有人拼死要闯城门,守卫们正在处理。”
这种紧要时刻硬闯城门实在令人诧异,迟歌牵紧了苏俞的手,道:“让他们散开,我过去看看。”
守卫们立即退下,闯城门的人便赫然印入眼帘。苏俞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惊得话都说不顺了:“萧……萧夫人……”
左婉茹见了迟歌、苏俞,神色大喜:“迟副统领,苏姑娘,原来是你们!”她似乎长途奔波,脸色非常不好,鬓发也有些散乱,然而她顾不得缓口气,急道: “快,快,快带我去见君远。”
如此欢喜 。。。
萧君远显然也惊讶不已:“你……怎来了?”
“叫我婉儿,君远。”
萧君远沉默。自那夜找到草签、史册之后,他与左婉茹再未见过面。他想这样其实倒也算是最好的结局。放弃仇恨不等于忘记仇恨,在真相全部揭晓之后,他完全没有办法再如以往那般坦然地面对她。
而左婉茹还在坚持:“叫我婉儿。”
门被人“呯”地推开,苏芜冲进来,二话不说,扬手便向左婉茹脸上挥去。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她惊愕地看着萧君远:“哥哥,你为什么要拦我?她是我们的仇人,是左青云的女儿!”
萧君远沉声道:“芜儿,下去!”
“我不!”
“下去!”
苏芜拼力想要挣脱,萧君远脸色阴沉,却不放手。苏芜手下吃痛,又觉心内万般委屈,空着的那只手挥舞着去扯萧君远的袖子,两兄妹闹作一团。
苏俞看着萧君远和苏芜,目瞪口呆。
迟歌闭了闭眼:“别闹了,芜儿。”
苏芜浑身一震,蓦然止住挣扎,一双美目含着盈盈泪水看向迟歌。
左婉茹疑惑看着苏芜:“哥……哥哥?”
萧君远颔首:“她叫苏芜。”
左婉茹愣了一下,视线从苏俞和迟歌脸上划过:“这么说来……事情种种,他们都知道?”
“嗯。”
左婉茹似身形不稳,腰往后靠上桌沿,手紧紧抓住桌棱。
迟歌转向萧君远:“萧统领的家事,我与俞俞不便在场,先告辞了。”话毕牵起苏俞的手便欲往门边走去。
左婉茹忽然出声:“等等,迟副统领,等一下。”
迟歌讶异止步,转身看向左婉茹。
左婉茹对着迟歌微微点头,示意他稍等,又转向萧君远,凄然道:“君远,以往种种,父亲都同我说了。身负灭门之恨……却还想听你唤我‘婉儿’,是我奢望了。”
萧君远久久沉默,轻声叹气:“其实唤什么没有关系。婉儿,告诉我你从哪里来,我会送你回去。”
忍了太久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滑了出来。她了解萧君远,当然明白萧君远这句话的意思和分量。
“我明白了,君远。”左婉茹笑着擦掉眼泪:“不管怎样,我们左家对不起苏家,婉儿虽万死也不能偿还半分。事到如今,婉儿只能略尽绵薄之力,阻止爹爹再犯下大错。”她转头四顾,视线从众人脸上划过,最终定在了苏俞脸上:“苏姑娘――”
苏俞目色复杂地看着她:“嗯……”
“麻烦你帮我取一副纸墨。”
苏俞点点头,转身取了一副笔墨纸砚过来。
“你为什么要帮她做事?”苏芜冲到苏俞身前,厉声 喝问。
苏俞轻呼了口气,没有理她。
苏芜面色青白交错,她猛地抬起手,似又要去打苏俞手上的东西,苏俞一个旋身轻松避过:“够了,苏芜,这里没有一个人比你心情更好。”此情此景之下,她实在没有耐心再去同苏芜周旋,只好大声喝止她。苏俞心里也并不好过,知道自己并没有喝骂苏芜的权利,可这是解决问题的最有效办法。
苏芜果然被喝住,眼里又泛起泪花,咬唇不语,转头去看迟歌。
迟歌看着苏芜,手轻颤着握了又松,松了再握,终究没有伸出来。
左婉茹低头磨墨,眼里的泪水间或滴进砚台,她有些慌张地抬手去拭,拭完继续磨墨,又有泪水止不住滴下……
萧君远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苏俞叹了口气,走过去取过左婉茹手中的墨棒,又递给她一方绢帕,轻声道:“我来。”
蘸饱了墨汁的笔被递到左婉茹手上,她感激地冲着苏俞笑了一下,左手挽住右手袖口,在纸上奋笔疾书。
左婉茹搁下毛笔,轻轻甩动纸张,等到墨迹终于晾干,她走到迟歌身前,将纸递给他:“迟副统领,按照这上面的地址送出,我爹爹自会孤身前来与你们会面。届时你们大可以我为质……”
萧君远蓦然转头看向左婉茹。
左婉茹眼中泪水刷刷落下,她停顿了一会儿,缓过劲来:“你们可以我为质,逼劝爹爹打消起事之意。事到如今,我无颜再求其它,只求你们到时……到时留我爹爹一命……”左婉茹泣不成声,完全没法再说下去。
迟歌接过信笺,修长的手指渐而握起,紧攥成拳,将那张白纸捏得哗哗作响。
众人不明白迟歌为何这样失态,都诧异看他。
苏俞心上一阵揪痛,明白迟歌必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想看,他今天刚刚得晓父母惨死的内情,而间接害他父母身亡的仇人之女,如今却站在他面前,求他到时留她爹爹一命……
苏俞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握住了迟歌不住轻颤的手,轻唤道:“迟歌,迟歌。”
温柔的低唤如同一道暖阳,冲破了混沌迷雾,迟歌目中赤红之色散去,渐而恢复一片清明。他慢慢松开五指,将信笺叠起,对左婉茹道:“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众人身份微妙,心情又都烦杂不堪,似乎只有苏俞这个“局外人”还略略保持着清醒。她独自一人默然准备了晚饭,又收拾房间、缝了新被,安排左婉茹住下,直到深夜才消停下来,人已累得身心俱疲。
苏俞看了眼倚靠在院墙上一言不发的迟歌,本想过去安慰他几句,在他面前站了半晌,却完全不知该怎样起话。她叹了口气,低声说了 句“请节哀”,便转身回了房间。
苏俞没有点烛,在黑暗中倚桌呆立良久。她抬起右手紧紧揪住胸前衣襟,只觉得内心纠成了一团乱麻,惊觉每个人的脸闪过脑海都会令她心上扯痛。
苏俞脸色煞白,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好容易才平静下来,慢慢走到床沿坐下。
她微笑着对自己说:“再坚持几天,坚持几天,就可以逃开这一切了。据说爹娘的家乡有清香沁人的桅子花,还有名叫‘小狗’的山野果,我可以在那里过完整个夏天再离开。”她想着想着,笑意更重了:“娘说过,桅子花还分单层瓣、双层瓣的呢。”
呼吸一旦平稳,倦意便侵袭而至。苏俞不知打了第几个哈欠,不免怀疑自己真是有点麻木了,在这样的景况下,竟还会有睡意阵阵来袭。她苦笑着摇头,解衣宽带,一扯被子将自己连头蒙住,昏然沉入梦乡。
现实沉重不堪,梦境是世外桃园。
恍忽中还是那处苹果园,她手中握着大红的苹果,歪头看向迟歌。夕阳在那张俊美的脸上镀下温暖光晕,他俯下头,沉沉看她,终于说出了那句承诺:“俞俞,我不会再扔下你,此生此世――绝不放手。”
苏俞怔怔地看他,任由他修长的手将她的小手连同苹果一起圈住,轻吻上她的鬓发:“俞俞。”
还是那处剧场,还是旧人旧颜,只更改了剧情,竟令她心下如此欢喜。
你有没有这样满心欢喜地看过一个人,那时天地间的一切都渐而淡去,你的眼里只剩下那一双狭长的凤眼。
梦里的岁月似水般流过,仿佛一切都停在了那一夜。迟歌眸中的笑意泛着令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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