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袖盈华年》第92章



左婉茹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发髻,其中一小缕因为太短而无法再被束在发簪之间,轻弹着散落开来。
萧君远转身回步,再度牵起苏芜的手,稳步往前走去。
左婉茹呆立在原地,前面的人走得平静而决绝,他甚至吝于再看她一眼,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和一句话――
“从此恩怨两消,形同陌路。”
恩怨两消,形同陌路。左婉茹跌坐在地,眼中是一片死寂。

盛阳城郊的古灵寺内,左青云停下敲木鱼的动作,转头看向在地上长跪不起的左婉茹:“婉儿。”
左婉茹抬起头:“爹爹,婉儿不孝,从此不能亲身侍奉爹爹了。”
左青云叹了口气:“为父本也不再为世,下半生尽交佛祖,何再谈侍奉之说。”
左婉茹拭去满脸泪水,再度叩首:“爹爹要记得,天冷多加衣,日日多用一碗斋饭。”
“为父会好生照顾自己,但求半生侍奉佛祖,能为我左家洗去一身罪孽,从此子孙得享平宁喜乐。”
左婉茹深深叩首:“好,婉儿……就此拜别爹爹,爹爹从此便当没有这不孝女儿……”
左青云眼圈深红,放下手中珠串,一步步走下阶来,扶左婉茹起身,疼爱地替她拭去不住涌出的眼泪:“婉儿,当真……要走么……”
“嗯。”
“萧君远此去未留行踪,你却要去何处寻他?”
“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步步走下去,一天天寻下去,总有一日能寻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打下本章的最后一个字时,心情复杂莫名。
我并不承认萧君远是所谓的炮灰男配,可以说我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不输于、甚至超过了本文中的任何一人。
我也不接受任何人对于婉儿的苛责,她只是在勇敢地追寻一份自己所认定的爱。
不多说了,到时在最后一章的作者有话说里面好好写一篇后记吧。
此去经年
不过三年时间,千眉山庄以飞速之势发展壮大,名号已是举国尽知。江湖众人都敬秦少庄主年少有为,一边将千眉山庄壮大至此,一边又将武林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江湖风貌焕然一新。
而被众人交口称赞的秦少庄主此刻正跪在千眉山庄内厅书案旁,英俊的眉眼间难掩痛色:“公子,歇息片刻吧。”
都道秦然厉害,却又有谁知道,真正隐在幕后打理千眉山庄事务的,全是他此时口中的这位公子――迟歌。
自苏俞死后,迟歌便是三年如一日这般拼了命地处理庄中事务,发展各地分庄,插手处理武林纠纷。总之,他从未给过自己以半刻的歇息机会。
常常属下是这样来回禀秦然的:“公子昨夜一夜未睡,审分庄账目。”
或者:“公子昨夜一夜未睡,为秦少庄主拟了盟主令,处理前月三门争端。”
再或者:“公子昨夜一夜未睡,列了需下江湖追杀令的名单。”
秦然看着迟歌煞白的脸,心狠狠揪成一团,再拜:“公子,求你了,歇息片刻吧。”
迟歌恍而转头,惊讶地看着秦然,起身上前,伸手扶他:“小然,你这是做什么?”
秦然紧握住他的手,不肯起身:“公子,你若非答应我回房歇息片刻,我绝不起来。”
迟歌微笑:“睡不着。”
三年来,总是这样平静的一句“睡不着”,总是这样微笑着对他说:“睡不着。”总是这样,永远也到不达眼底的一抹微笑。
秦然眼圈乍红:“公子……”
迟歌凝目细看秦然片刻,轻声叹气:“既如此,你便陪我出去走走,可也算是歇息?”
秦然大喜,立即起身:“好,公子。”
多日未出过门,迟歌被金灿的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来。时正入阳春,空气中间或飘起几缕淡淡的花清香、茶新味。
迟歌微笑着摇头:“果是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秦然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公子,今日正有庆春会,我们可要去看看?”
迟歌挑眉:“嗯?何谓庆春会?”
“说起来便也如同集市一般,不过少女们这一日都不必在家绾线绣花,纷纷会出得门来游玩。”
迟歌笑:“如此一来岂非也算是年轻男子们的节日?”
秦然道:“正是,所以这一日街市上常常热闹非凡。”
“好,去看看。”
街上果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少女迎面走来,看见迟歌、秦然后未免大吃一惊,又红着脸飞快地跑开去。
迟歌细细看着沿街的小摊小贩,忽而在一处竹筒蒸粽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
秦然见迟歌对此感兴趣,心下十分欢喜,忙笑着解释:“竹筒里面的糯米饭是和着干桂花一道蒸的,吃来桂香淡雅,又隐有竹香,味道十分不错,公子可要尝尝……”秦然蓦然住嘴,不解地看着迟歌。
整齐地码着竹筒的大锅中升起袅袅雾汽,小老板热情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
迟歌微眯了眼看向前方,腾腾的白雾中,分明站着一名浅绿衣裙的单薄少女,她微歪着头,睁着一双清丽大眼看他,纤细的食指指着那一排竹筒:“呀,公子,买一个这个吧,买一个买一个吧!”
迟歌笑着扔下铜钱:“老板,来一个。”
片刻后,他探询地看着苏俞:“银钱已付,你怎不拿?”
苏俞冲他不住抬手:“快快,你把它吃掉。”
“嗯?”
“你不吃掉,我怎么拿走那只小竹筒呀。嘻嘻,真是可爱极了的小筒。”
那是他生平第二次吃这样甜得发腻的桂花糯米饭。第一次早在五六年前,苏芜逼他陪她吃过一次,他吃后难受半日,从此无论苏芜怎样哀求,他绝不再吃二次。
而那日他却小口小口地微笑着吃完了那些甜糯饭,只为了替她腾空一只竹筒。
迟歌紧紧闭眼,俞俞,可是我宠你太过不动声色,你才不知我一往情深……
而她说:“但我与迟公子……最终必是要江湖两忘、陌路而归的。”
心陡然被利箭刺中。迟歌紧捂胸口,艰难呼吸。
原来这世上最狠之人,是你。
狠到至死也不肯允我再多看你一眼。
狠到至死也不准我再多抱你一下。
狠到至死也不许我再多说一句话。
迟歌额上冷汗涔涔,踉跄着后退一步。
“哎哟,为何踩我――”
迟歌蓦然惊醒,他强稳住心神,转身道歉:“抱歉――嗯,陆太医?”
陆太医一愣,脸上先是一喜,转又皱起眉来:“迟公子,一别三年有余,你脸色怎差至如此?”
迟歌微笑着略略俯身,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陆太医一切可好?”
陆太医笑道:“好好,不过我看你却不怎好呀。”他不客气地伸手捉住迟歌的手,探了探脉,又松了口气:“脸色虽则不好,脉像倒还平稳。年轻人,要多注意身子骨呐。”
迟歌道谢:“多谢陆太医关照。”
陆太医捻须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老脸立马笑成朵菊花:“哦呀呀,迟公子形容如此憔悴,莫不是当爹当得辛苦?”
迟歌愣住:“当爹?什么当爹?”
陆太医贼笑着看他:“莫要瞒我了,我虽老,却不糊涂。三年前在宫里最后一次见到俞俞时,她跌落锦鲤池,我亲自替她把的脉,那时她便已有月余的身孕……”
迟歌恍若惊雷击中,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陆太医,脚下连步后退,倒在脸色大变冲过来扶他的秦然怀中。
陆太医又过来把他的脉,秦然在耳边迭声惊唤,街道上还是一片喧嚣,然而此刻,这一切都渐而淡去,只有那五个字在他耳中不断回响,月余的身孕,月余的身孕……
恍若密咒,将他刺至心碎肝裂。
迟歌脸色惨白,抬手捂胸,再也无力压制体内翻涌了整整三年的气血,口中“扑”地喷出一口鲜血。
绝毒佬儿所制之毒,尽皆无药可解。
绝毒佬儿有奇怪的性子,他毒起人来好歹不分,却从不毒有孕之人。
所以他的毒无药可解,但对孕妇丝毫不犯。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难怪不许任何人去参加她的葬礼。
难怪要用永生永世永以为恨的毒誓来拦住他们的脚步。
迟歌缓缓闭目,钻心的疼痛中,他仿佛看到那夜,她倚在他的肩头,微笑着对他说:“我不会拿任何事情来绑住你,我只要完全确定的心。”
再看到,她苍白着脸对他说:“迟歌,是你说的,你再不会为了任何事情,放开我的手。”
她还说:“可是,你刚才又放开我的手了,我很生气。”
她又说:“你说话不算话,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苏俞,我听你的话,要撑够五十年,撑够你留给我的,炼狱般的五十年。
因为炼狱过于黑暗。所以我绝无可能放弃这一丝突然来袭的光芒,它是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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