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经年》第40章


贺九山狠命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军校考试过了,确定了保送,从一开始知道到现他坐立不安,不知道该怎么跟刘半城说。
贺九山将头扭到一边,皱眉道,“老爷子让我提前考军事科学院,我。。。。。。我后天就要去北京了。”
四周悄无声息地,刘半城一动不动,粗粝坚硬的身形挺直,除了细微的呼吸和起伏的胸口他几乎像是一个雕像,在月光下边缘擦着光。
“半城。。。。。。”贺九山忍不住去低语他的名字。
刘半城沉沉地‘嗯’了一声,抬眼笑了,手掌贴在贺九山的侧脸拇指捋平那皱成山峰沟谷的眉头。
“这是好事,值得高兴。”
有没有这个保送名额的突然到来,他们能相处的时间都不过几天,将来的日子也还会是聚少离多。天各一方,这是他们身份所决定的必然,刘半城是清楚的。他希望贺九山能够更快地成长起来,开辟将来属于他的天地。
刘半城说:“明天我给炊事班帮厨,你来食堂,我给你做饭。”
九百多座位的大食堂是大多数士兵吃饭的地方,也有一些其他的小食堂,都是一些高级别军官和首长专门去。
大食堂里打菜和吃饭大厅是没有玻璃窗分开的,只在墙边上竖了一根杆,上面挂了一块黑板,写的是每天供应的菜。
贺九山小的时候就经常在大食堂吃,白菜豆腐汤和擂辣椒炒蛋这两样东西是以前隔三差五厨子就做一回,味道既没好到哪里去又没个新鲜花样;但也一直没影响他来大食堂吃饭的勤快度,照以前那时候的说法,这叫大锅饭吃着就是香。
现在早不是以前了,如今的大食堂菜色四天都不重样,顿顿有肉;厨子也是捡好的来做饭。贺九山再也没吃到白菜豆腐汤和擂辣椒炒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想起这两盘菜;想起他那时候端着堆起来比本人还要高的餐盘大喇喇坐在大他十几岁的解放军旁边,屁股占了一个位子,一只脚横了右边另一个位子,在九百多人中间硬是撑起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猖狂痞气到极致。
劈里啪啦锅铲翻炒和热油滋滋溅出的声音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饭点还没到,贺九山提早了一个小时到。
拨开进入后厨小门的那道厚帘子,隔着一道小缝隙他看到了刘半城正围着围裙袖子卷起在灶台前翻炒东西;浓烟充斥在空间狭小的房间里,蒸汽黏附在白色瓷板砖上形成密密的水珠,也朦胧了贺九山眼睛里的这个人。
贺九山靠着墙看了很久,专注到眼皮都不眨一下。
刘半城背对着他的后颈淌着汗水,握着锅铲不断动作的手带动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一下下隆起,这样强悍的一个人,即使是连做饭的姿势和身影都散发着男人的性感,好看地令人侧目。
贺九山眼前烟雾迷茫,像眼泪一样洇湿了他的眼眶。
当大食堂外每班士兵组成方队唱着饭前军歌的时候,灶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火,帮厨的那一个班从厚厚的帘布里出来,刘半城最后一个出来,端着一个餐盘走到贺九山坐的那个位置。
刘半城拉开凳子坐到他对面,餐盘推到他面前,“饿了吗?”
贺九山轻佻眼角,递给他一个幽幽的眼神,“不饿,看你就能看饱。”
“别扯犊子行不行?快吃饭。”刘半城半笑不笑。
贺九山捏着筷子戳着餐盘里的菜,特别满足,“这都是你给我做的?”
“我做的大锅饭,含了每个士兵的份,哪里是给你一个人做的?”刘半城那眼神落在贺九山的眼睛里,是带笑悠然的。
“这我不管,”贺九山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就当是这给我一人做的,别人吃的啥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贺九山夹着菜美滋滋地吃着,可夹起一块方正红色的菜时,他疑惑了,瞧了眼小黑板。
牛肉炖土豆,猪肉粉条,清炒西芹,木耳拌蒜粒肉末。
“怎么我这儿多出来一样?这是什么?”
“你尝尝。”
贺九山夹着那红色的食物往嘴里送,舌头细细咂摸了一阵,他抬头,“豆腐?”
这种菜他从没吃过,酸酸甜甜,不像是东北菜。
“这是糖醋豆腐。”刘半城说。
“我吃着怎么不像是东北菜?”
“嗯,不是东北菜,这是粤菜,”刘半城淡淡地说,“家乡菜。”
贺九山一愣,家乡菜?
刘半城在沈阳这么久,作风习气都是北方男人这样无二,再说他也没有任何广东口音,贺九山根本就想不到他居然是广东人。
“其实也不算是广东人,我只在那里出生,然后就一直在北方生活,连句广东话都不会说。就连这道糖醋排骨也是我伯父教我的,我也只会做这一道粤菜。这样说来其实我还是北方人的。”
刘半城笑了笑,嗓音沉稳却透着一丝空荡,像是被拉进了一种回忆。
这道糖醋排骨,是李云珊的父亲教给他的,豆腐切小块裹上蛋液,煎炸加蒜末煸炒,加番茄酱,加白糖、醋、盐翻炒,最后再加淀粉。
他偶尔想起那个出生的地方时,会做这道菜,借着这种味道去想象那个地方,格外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谓之家乡。
贺九山望着他,“为什么给我做这道菜?”
刘半城眼眸像镀了一层金属的光,深邃又悠长。
“不知道,就是想给你做,想让你知道它的味道。”
这种带着思念的味道,掺杂家乡的思念;从今以后,它代表的也会是对你的想念,因为想告诉你,你就是我的家乡。
第47章 47
从小洋楼出来,勤务兵于洋拎着大皮箱跟在贺九山后头,看他拐了弯,钻进了训练场的那片林子里头,上了一个单杠撑直手做着腹部绕杠。
“九山,这时候还绕什么杠?咱们得去机场啊。”
贺九山呼哧红脸地在杠上打旋,眼睛却盯着训练场上密匝匝的兵,“我每天都得练一百个,今儿还没到数。”
于洋被这么个理由噎到说不出话,都要上机场了还这么严于律己惦记着一百个腹部绕杠,这是什么样的思想啊?他自从当了司令员家的勤务兵早上就没坚持过晨跑,这么说他这兵当得还不如人家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呢。
“可这。。。。。。你要赶飞机,别耽误了吧?”
贺九山并着腿,继续在杠上翻圈,故意降慢了速度。
“你把行李放这,我一会儿做完了自己去机场。”
于洋皱眉,“可首长命令我送你到机场,要是没完成任务首长要怪罪的。”
腾空的腿突然180度仰上勾住单杠,贺九山身体倒立着脑袋朝下,眼睛一晃他,“我不说他怎么知道你送没送?小于,我这一去北京家里就靠你照顾我奶奶了,到时候我给我爷爷去个电话,肯定你的工作,给你在机关单位上谋个好差事。”
于洋一听果然眼角乐开了,“这说的哪里话,照顾首长夫人是我应该做的,那成,行李给你放这了,千万记得别耽误了啊。”
“放心吧,耽误不了。”
于洋一走,贺九山就从单杠上翻下来跳下土丘冲进了训练场,打靶射击和擒拿格斗科目正在交互进行,贺九山往这群兵里扫了一圈没看见刘半城。
一个训练场上的教官说六连临时加了一场五公里越野,都跑到深山里头去了。
贺九山脑子哗哗地凉了。
他就这么颓丧地离开了,拎着大皮箱,晃晃悠悠地走到老城区的那个平房;把刘半城给他的那片钥匙藏进窗户缝里,等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
从一片屋檐下往城区出口走,到了大巴站口,一辆大巴停下,车门打开,贺九山一只脚踩上去。
“你看你看?那是解放军么?哇,还背着枪呢,冲我们这边跑过来了。。。。。。”
大巴上的两个人探出头往后面看,议论起来。
贺九山一顿,猛地转过头,一个穿着作战迷彩的战士全力向他跑来,背上还打着背囊,枪都没卸。
刘半城粗喘着在他面前停下,胸口剧烈起伏呼吸,脸上的油彩也被汗水冲掉了一层,整个人都冒着烟熏火燎似的热浪白气。
贺九山十分意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追出来。
“刚武装越野五公里完你连气都没喘就一路跑过来了?”
“还好。。。。。。赶上了。。。。。。”刘半城喘着粗气,浓重的眉眼和油彩刮着贺九山的眼睛。
“私自外出是会受处分的,再说你还穿着这一身打扮!”贺九山皱眉急了。
“我跟连长请了假,时间不多,马上就到了。”刘半城急匆匆地伸出手把一个东西放入贺九山的掌心,捏着他的手指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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