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秘史》第108章

伊欧文也褪下了黑色长袍，着一身轻便的衬衣宽裤。埃金的气候确实热的过分，尤其身边的艾莉还像是另一个无时无刻不散发热量的小太阳神。
“那是我们的突破口。”过了很久伊欧文才轻声道。“不仅仅是埃金的突破口。”
精灵挑了挑眉。看得出契约者仍沉浸在思绪中，两只黑曜石般灵动闪亮的眸子不住地转来转去，不时浮现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还记得度温么？”伊欧文侧身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
艾维斯恍然大悟。
在鲁鲁苏离开的那天夜里她和伊尔做了同样的梦。
她们又去了度温。
那边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十四年，相继揭竿而起的人民最终推翻了烈日城国王的统治。各大领地不再由那些世袭的贵族们担纲，新的度温就像是埃金。数量占绝对优势的广大居民甫一觉醒即组成可怕的队伍，在艰难的反抗与探索道路上走过数年，终于还是顺利由被压迫阶层变成统治阶层。
伊欧文始终认为龙神让艾莉去度温磨练有他的道理。红龙阿尔仅是出于对那些颠倒是非疯狂敛财的贵族不满，才会在杜隆镇临时起意发表演讲，然而演讲最后达到了她所未曾预料的结果。那次演讲像是火种，一旦点燃人们的情绪，便以汹汹之势燃烧起来。
无论度温还是齐鲁维亚，贵族们都像是一个国家的蛀虫，教会也是。他们攀爬在平民阶级的脊背上，啃噬他们的血肉，压榨其每一分可利用价值以供自己享乐。
在埃金，他们看到了更多。
那些在河岸边乘凉的外来民就算要做五年的免费劳动也还是心甘情愿，是不是因为他们受够了在故乡无限制的被剥削？埃金至少能熬出头，故乡呢？
埃金今任的卡欧是一名中年女子，黝黑的肤色和粗狂的五官使她看起来与乡下农民没什么两样。但是她一开口，艾维斯立时对她改观。
“以龙神安格卡拉之名，早安，远道而来的客人。”她大大咧咧地分开双腿半躺在椅子上，这个颇显粗鲁的举动却为她赢来艾维斯的好感。
艾维斯摸了摸耳朵，稍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以为民主国家不需要信仰。”
卡欧缓慢挥动着宽大的手掌，仿佛这样能驱开笼绕周身的溽热。“不，事实上埃金的信仰比其他国家更复杂。相信您进城的时候看到不少头上缠黑带子的家伙，他们是新死神的信徒。”卡欧叹了口气，“一群自虐的家伙。要是他们杀人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废除他们。”卡欧恶狠狠地说。
“新死神？”
“他们认为耶罗缇克没有死，但耶罗缇克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这群人把他们信仰的主神命名为新死神。”
一旁的法师没忍住轻轻地笑起来。伊欧文总算能理解为什么在这种臃肿繁琐的管理方式下埃金依然能屹立近千年不倒，每个人都能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利，只要不危及别人利益，就连迥异常人的信仰甚至都能得到保护。
“直说吧。”卡欧抬了抬眼皮，望着精灵的腰带，在她眼中艾维斯并非是高等精灵，起码她没有仰视对方。“只要不伤害埃金的居民，包括那些外来者，我可以答应你们任何要求。”
这看起来是一个极有诱惑力的提议，但艾维斯很快紧锁起眉头。她发现她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做到这一点。
埃金的人口只有一百二十三万。以德思里奇和奥尔比全副武装的八十万精兵相信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占领这个慵懒散漫的边缘小国。正因为如此，卡欧的提议才让她为难。
卡欧既然能这么轻易向她提出这个要求，必然也能以同样轻松的态度向敌军提出来。冬吼只要借道进入大陆深部即可，而一旦埃金归属联军，这里便要成为另外一个主要战场。刀枪无眼，谁敢保证。
卡欧耐心等待了很久，精灵的阴晴不定让她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她来到门边，打开门，做出“请”的手势，“毛头小子的圆桌议会我也有所听闻，这个要求谁能做到我不管，但我必须为我国民争取到这个权利，不惜任何代价。因为，没有胜利，就无法生存。”她引用了艾维斯在特别会议上的说法，如此决绝有力。
艾维斯一时哑口无言。
“卡欧女士。”伊欧文知道她不能再沉默了，“您要明白，我们之所以犹豫正是为贵国存亡着想。”
她如此直白的宣言别说卡欧了，连艾维斯都有些愣怔。
“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让埃金避开此次战争？当它袭卷了整个莱因纳得的时候。是的，或许和冬吼签订和平协议能保证埃金暂时不会受到战争的波及，能容你们苟延残喘。但当它们成为奴役数千万人类的主人时，小小的埃金还能安然无恙吗？”中大陆通用语里“它们”是特指兽类的统称，伊欧文相信卡欧能听懂。
事实上卡欧真的听懂了。
“我无意夸大埃金此次所占的地位，因为它本来就很重要。”伊欧文平复了情绪之后淡然说道，“你也看到八十万大军就在城外，若我们无心寻求最佳方式不会在这里等你那么久。”说完，她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
“一时牺牲换来永久安宁，还是一时安宁换来尸骨无存。”艾维斯下了定语，“你自己决定。”
离开白银府很久，伊欧文仍是忿忿不平。
站在卡欧的立场上看，她做的或者将要做的选择并没错，她是为了国民考虑。可惜许是国内环境的安定让埃金领导人的目光变得短浅，她看不透重重迷雾之后的未来。
这场从一年前就敲响警钟的战争到底是谁的错？是冬吼领导者的蒙昧**还是安瑞莉亚的阴谋？反正结果都一样，不打不可。因为一定要无数人流血牺牲才能满足那名疯癫神祇的控制欲。
神圣联盟不是没有想过通过求和的方式来避免冬吼的南侵，可接连数次派去的信使被对方斩首之后，他们断绝了这念头。
冬吼觊觎中大陆肥沃的土壤，妒忌它四季适宜的温度，羡慕人类在此繁衍生息。所以他们不惜渡海以战期冀获得这些眼馋已久的天时地利。人熊的理由非常简单粗糙：你们受宠爱太久了，也该换换别人来享受。
谁有资格永远占据风水宝地？
谁有资格永远高坐王座任凭他人为自己流血牺牲？
谁有资格永远把持最高权力说一不二？
没有。
我们要服从的是大多数生灵的利益——起码是生存的利益。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夜不成寐，连造物主赋予的生存权利都已丧失，谁又有资格命令我们安于天命，逆来顺受？
从今天起，我们已不再只为夺回自己领土而战，我们为保障那些无辜者的生存权利而战。
即便，要做出最大的牺牲。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愤青了不解释
惯例求捉虫
、埃金·墓室
这一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连日来的闷热一扫而光。一列列德思里奇士兵肩披制式的金色披风迈着整齐的脚步从东城门一直排到西城门。由斐兰？巴特拉姆率领的奥尔比骑兵军则驻守在费安莫城外严阵以待。
自昨日同卡欧会谈过之后，埃金的军队渐渐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冒出来，绿藻般漂浮在金色海洋中。仔细看去，那些士兵的脸上都是同样茫然的表情。偶尔能看到一些市民穿插在军队之间，好奇但没有恐惧。
“如果鲁西离开这里不是要回未来，而是……而是……”伊欧文哽咽着没能说下去。消极的猜测总让人下意识逃避，艾维斯全懂。
她们已经走向了命运的分叉口，所以鲁鲁苏才会离开。法则是横亘在每个生物头上的天秤，这端翘起那端总要落下才显得平衡。
白色羊角梳顺着亚沙克人黑而直的发丝缓缓下滑，艾维斯专注地看着梳齿，伊尔耳后的茸毛在阳光下显得纤细柔软，攀附在细腻的纹路上。黑与白的界限如此清晰，一缕缕从指缝间溜走。艾维斯试图把这种安谧的感觉留在心底，突然一线异样的颜色攫取了她的目光。
白发。伊尔算起来还未到成年，那么年轻，怎么就长白头发了呢？
艾维斯丢开梳子紧紧抱住了契约者，头部紧紧埋在颈窝间，一刹那她忘却了言语。
“代价吧。”伊欧文反手覆上精灵的耳朵，“怕不怕？”
“怕什么啊……”艾维斯不满地小声嘀咕，“怕跟你一起死还是怕你比我早死？”
伊欧文懒懒地倚在精灵怀中，是啊，有什么好怕的。从她踏入黑暗术法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之后的结局。为了换取力量，她付出的代价是生命力。人类羡慕长生种造物主赋予的操法天赋，可知一物换一物。再漫长的寿命也经不起无度挥霍，当界限的生命力被透支，衰老便无可避免地降临在那些试图违逆法则的人身上。
伊欧文只是担心艾莉被自己拖累，火种之约的束缚让她们的生命力共享，不知古龙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