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千年》第20章


黑暗中静立着一名比这死寂更为凛冽的女子。她冷冷看一眼床上沉睡的绝美容颜,娇艳的薄唇缓缓勾出一抹邪媚的弧度。
小蝶,这就是宿命呵。任你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的宿命。
所以,千万不要怪我啊。
她轻抬皓腕,一缕血色的丝线蓦地抽出,不着痕迹地融入熟睡女子的额心。
女子微微凝眉,闷哼一声,旋即陷入更深的梦魇。
“杏儿,帮我把这些梦魇莲都细细切碎了吧。”唤过刚替汤罐生好火的杏儿,我指指竹篮里鲜嫩繁盛的花朵,淡淡下着指示。
“是,婆婆。”她的回答是惯有的温婉驯服,觉不出一丝的感情波动。
我凝着她冷清的眉眼,不禁蹙了眉。
曾经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生动。而今,竟仅余下这一副陌生的空荡躯壳。我究竟是对你对了什么啊,杏儿?
“唔—”突来的剧痛如疾剑凌厉,刹那贯穿我的胸口,让我禁不住闷哼出声。
“婆婆,您没事吧?”杏儿急忙丢下手中的活儿,身形轻盈移动,及时扶助了疼痛难当的我。
我心中一动,满怀期望地低头,却仍是只捕捉到她淡漠而无情无欲的眸子。
“不,没事。可能是因为上次去了皈魂城,对那儿的强大冥之力还有些余悸吧。”我巧妙地避开她机械的关怀。
面对眼前毫无生命力的杏儿,我心中止不住地涌出漫无尽头的怅惘及懊悔。
犹记得当初自己离开时,是如此的决绝,如此的不留余地。
明知身后有她心疼的守望,却仍是残忍地头也不回。就这样,一步一步踏出了她被泪模糊的视线,也一寸一寸撕裂了我们之间延续数百年的羁绊。
然而,她对我却依旧是无止尽的包容。
当我被压上遗世台时,是她,不惜冒着犯下重罪的危险,拼尽自己的神力勾通了神界的禁地,透过水镜传递着自己的不忍,传递着自己不变的关怀。
“你明知跟了他不可能会有好结果,你怎么会这么傻呢?”她的影像在水镜中动荡不安,眉宇间的深切不舍令我动容。
但是我命令自己要笑,快乐地笑。
既然事已至此,至少,我决不能再让她为我背负这悲伤。
“是的,杏儿,我知道。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听见自己用最明净的音色诉说着自以为是的话。
曾经,当我那么幸福地倚在宇轩怀里的时候,我总想着,若是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一定要告诉杏儿我的无悔。
当时的我是如此自负,笃信着幸福的确实而长久。
然而世事变迁,当这个机会真实降临时,竟早已是物是人非。
水镜经不住强大禁咒的压迫,渐渐褪去了光华。她强忍颤抖的影像亦是晕散开来,化为悠然浮动的微风,只余下虚弱却隐隐透出某种坚定的声音:“……不后悔吗?……我知道了。”
身后的力陡然压下,我顺从地跪下,唇角却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杏儿,你知道吗?其实我最不后悔的,是与你的相遇相知。如果能重来的话,我还是会选择离去,因为……”
沉堕的感觉如风般袭来,霎时席卷了我的所有理智。狠狠将我拉入那种狂暴呼啸的情潮中,令我身心欲裂。
或许该是唯一的一次吧。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就这样放任地随风而去,这样放任地交出自己的灵魂。
堕落,原来竟是如此畅快的耻辱呵。
因为,这样才能让我更切实地看清楚我对你的那份无可奈何。
呵,什么时候开始,你的感情已将我缠绕至此。真的是挣脱不了了啊。
可究竟又是什么,能让你如此决绝地舍弃我们的曾经?看着她兀自忙碌的身影,我的胸中有不可抑制的忧伤点滴累积,几欲溃堤。
你明知道的,看到你这副模样,我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你明明知道的,为何还要这般逼我?
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杏儿,杏儿,难道这就是你对我当初离去的惩罚吗?
“孟婆婆,你来了啊。”莲姬从水洞轩探出头来,警惕地四处张望,“快进来吧。”
我伸手轻点她的鼻尖,笑得捉黠:“不错,懂得防人之心了。看来子墨教会你不少东西嘛。”
莲姬捏个避世决封了入口,这才笑盈盈地在我身边坐定:“孟婆婆,您又笑话人家了。子墨他才不会教我那些有的没的。我这可是为孟婆婆您着想啊,要不让您背上协助私逃的罪,我可就真的是罪过了。”
“嘴儿这么甜,还说不是子墨教的?”我笑,眸中却闪过一丝幽深。
其实,在我决定以自己这双手扼杀掉那可笑命运的时刻,就已然有了背上这罪状的自觉。我种下的因,本就该由我来吞下这果。
“孟婆婆!”小丫头不依地拉扯着我的衣袂,一张小脸气鼓鼓地迎着我,竟是说不出地惹人怜爱。
“好,好,不开你玩笑了。”我失笑,看她的眸里盈满了温柔。
捏捏她柔嫩的脸蛋儿,我慢慢收起笑意,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眸:“你的事,都已经跟子墨说了吗?”
莲姬蓦然低头沉寂,良久才抬眼看我,绿眸里尽是挣扎:“我……唉,……算是吧。”
“算是?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我担忧地拧起眉,握住她肩的手也不禁一滞。
她难过地颔首,低眉死死盯住自己的湿漉漉的蛇尾:“可是这种事……这种事您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啊?您说,这样的身体,又有那个人类能接受呢?”
“但是他一定得接受!”我伸出双手,轻柔地捧起她的脸,语调亦是沉郁且压抑,“莲姬,如果他够爱你,他就一定会接受你的全部。无论是你的真身,还是你永世不灭的生命。”
“可是,可是……”她抬头看我,睫毛微微振颤着,眼中写满了对某种未知的恐惧。
“没有可是,你坚定自己的爱情对吧?那么,就更要相信他对你的爱。”握住她冰凉柔弱的小手,我心中的情绪却是如火般炽烈,“你知道为了他,你将承受的是什么吗?”
她的手猛地一颤,唇上顿时了血色。
“看来你很清楚。没错,就是‘裂尾’。凝聚你所有神力,化为一柄冷剑,生生切开你的蛇尾,令其重生,方以为人。那种撕裂的痛楚,岂是你能独自承受的?”
她的眸中霎时燃起了希冀的光,纤手死命地回握住我:“不,我可以的。为了他,再深的痛我也能独自承受!我真的是可以的!”
我不忍地摇头,轻缓地,坚决地:“可是你想过他吗?若是他将来知道了这一切的话,他会作何感想?”
“没错,爱情有时候可以只是一个人的事情。然而,”我侧头,看一眼墙上冷光潋滟的水镜。此时,它是如此平静。
“你若要与他厮守的话,便需得清楚。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幸福,是你们二人共同的担当。即使爱是女子的专利,你也不能如此自私地企图独自承受。”
她眸中的光彩渐渐泯灭,沉寂。
缓缓地,她喑哑地开口:“那……我该怎么做?”
“再去一次人间,去跟他坦白一切吧。若他值得你如此深爱的话,若他仍是爱你话,就抛下这儿的一切,跟他远走高飞吧。”我看着她眸里自己清亮的眼,其中耀出坚定的光。
这是我誓要守护的幸福,我很清楚。
既然自己的爱情即将化为幻梦一场,那么至少这个与我同命同心的禁忌之子的幸福,我要拼尽全力去守护。
就当作,是对自己的罪赎吧。
“可是,可是如果他承受不了呢?”那种可能性,光是想象,就足以令她泪流满面。
“—忘了他!”我口吻决绝,字字铿锵,忽而又转柔了目光,“但是,你一定要相信,用你的全部去相信你们的爱情。莲姬,一定要勇敢啊!”
千万不要重蹈了我的覆辙。可悲的怯懦只能令指间萦绕的幸福化为乌有。所以,你一定要勇敢,代替我,一定要鼓起推开那扇门的勇气。
这一次,一定要得到幸福。一定啊。
“……嗯。”她的不安仍是那么明显,但是绿眸里却缓缓浮出一抹坚毅。
眼前,是蜿蜒前行的亡灵,他们或隐约啜泣,或高声叫嚣,或仅是痴望着来时的晦暗小道,共通的皆是对凡世道不明的眷念与不舍。
而身后,则是更为漫长的寂静,无论多么激越的灵魂,在他踏上奈何桥的那一霎,就只余得下平和的死寂。一种以我手中浓稠汤药换来的静如死水。
生如斯,死亦如斯。
一切不过是场无谓的轮回。
然而人类却拥有足够的韧性,经得起这一而再,再而三地痛苦轮转。如同三生石经得起这无尽的世事变迁一般。
记忆,确实是太过沉重的负担。但如此轻易地抹去,是否更算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逃避?而那人世间沉沉淤积的污秽,又岂是靠着逃避便能洗尽的?
如此说来,我这熬了五千年的孟婆汤,究竟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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