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画瓷》第40章


可是她没有出去,因为战乱的缘故今年没有选宫女,芳姑姑只好留下来。她说要陪我一起等金子哥哥凯旋归来,等我们将夏族蛮夷赶出中原大地。
我在书房里画瓷,跟着师傅一心一意学字、学画。
画是魂,瓷是骨,若要制成一件绝世瓷器,必须做到心无旁骛,魂骨合一。
王嗣趴在窗户上偷看,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故意装作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趴在窗户上看。
某天,我如常在书房里练习工笔画,王嗣突然跑了进来跟我说:“方才我在御花园看见贤妃娘娘和皇上。”
“哦。”我认真画画,没看他。
王嗣神秘兮兮说:“皇上要把四皇子也送上战场,贤妃娘娘跪在地上哭呢!”
我的笔终于停下了,摔在一旁,好好一片雪白的瓷板被弄花了。“贤妃娘娘只有两个孩子,父皇真狠心。为什么我们大褚国没有战无不胜的将军呢?像戏本里唱的霍去病、薛仁贵,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王嗣手里挥着一柄木剑,神气道:“再过几年,我就是大褚国最了不起的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白如玉这一大章都将是丝绦的故事,算是她讲给皇帝听的内容 
白如玉2
父皇信佛,总是虔诚地在佛祖面前祈祷国泰民安。
可是佛祖并不保佑我们。
半年后,我的四哥投降了,成了蛮夷的俘虏。
太子带领重兵突袭敌营,将四皇子从蛮夷手中救下,亲自送回宫。
春日煦暖的阳光照耀着依旧辉煌的宝殿,只是宝殿的主人垂垂老矣。
父皇从高座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他痛心疾首说:“老四,你怎么可以降?你大哥宁死都不给蛮夷下跪,你怎么可以弃甲投降?”
“父皇……儿臣辜负了您、辜负了臣民。”四哥不停地磕头,如镜的大理石地面被血迹污了,斑驳模糊。
父皇取了金子哥哥的佩剑,指着四哥说:“我大褚国没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皇子!”
一个利落而熟练的动作,三尺长剑刺透了四哥的胸膛。
“父皇——”
“皇上不要!老四!”母后从我身边冲了出去,扑在四哥身边。有汩汩淌出的鲜血浸染了母后的绸衣。
我的眼睛不知被谁蒙上了,大殿里安静得出奇。我于一片黑暗中想起贤妃娘娘垂泪的样子,心骤然揪成一团。
“长安乖,不要睁开眼,芳姑姑带你回去。”是长兴姐姐的声音,是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双眼。
我两腿发软,勉强走几步就摔倒了。
芳姑姑抱着我逃命似的跑,我听见她急剧的心跳和喘息声,才知道她也很害怕,我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会怕,原来人长大了也会害怕死亡。
我惶恐地望着她说:“姑姑,我只剩五个哥哥了。”
幸好,我的金子哥哥是个大英雄,他智勇双全,令敌人闻风丧胆。
为了金子哥哥,我决定每日习完书画便和母后一起去祠堂里祈求祖宗庇佑。
往日贤妃娘娘也去的,可是四哥没了之后她再也没来过。
某天夜里,她在父皇的龙床上服毒身亡。那时父皇正在熟睡,直到清晨才发现她的身子已经冰冷僵硬。
听说四哥死的时候她都没哭,她死的时候七窍流血。
那是血泪,她故意死给父皇看的。
这个时候的皇宫连一场像样的丧事都办不起,简单地将她安葬。
贤妃出殡的那天夜里,我突然醒了,听见母后哭得撕心裂肺。
我想去看看,芳姑姑不让,她紧紧搂着我哽咽道:“小公主,皇后娘娘扛得太辛苦了,就让她哭会吧。”
我的眼眶也打湿了,泪珠儿啪嗒啪嗒往下掉。
此时我异常地清醒,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自己的孩子。
为了母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会每天为金子哥哥祈福,我会努力地长大,像长兴保护我一样地保护她、保护亲人、和百姓。
除了外敌侵略,内忧也不断,那些曾被流放的亡命之徒趁乱集合势力造反起义。
他们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欺压百姓、对抗军队,四处作乱。
我深切体会到什么是危在旦夕。担心一睡着,第二天就已经改朝换代了。
母后一日比一日消瘦,她挂念太子,因为有两个月没收到他的信了。
不知道他在哪里,战事是否顺利,身体是否劳累。
母后习惯站在太液池边望着北方的高空,待日落之后,叹一声:“一定要回来啊……”
太液池里的莲花开得十分好看,可是我们的国家岌岌可危。
我盘膝坐在岸边,怀里抱着一只笔筒。
笔筒上画满了连天的碧叶和数朵怒放的荷花,已经烧了一层底釉。还要烧一层,师傅说这只笔筒要做成孔雀蓝釉。
父皇赞我画得好,可是有些空,叫我写行诗上去。
我只怨平日里读书少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父皇笑了笑,拿过去写了句诗。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落款写了他自己的名字。
父皇极少留下自己的名款,我将这只笔筒视作珍宝,郑重地交给师傅,让他仔细地给我烧好孔雀蓝,只准成功,不许失手。
师傅没有令我失望,笔筒烧好了,瓦蓝的釉色均匀漂亮。
王嗣也惊奇地赞叹:“真是稀奇的宝贝,这样的颜色我竟从未见过!”
师傅说:“这还不是最难烧的瓷器,最难的是红瓷。”
我反问:“红瓷?宫里不是有么?”
“宫里仅有两只,那是微臣的祖师爷烧的红瓷,光滑如凝脂,毫无瑕疵。”
“那我们也烧红瓷吧。”
“微臣毕生心血都耗费在上头了,可惜仍然没有满意的结果。”师傅惋惜道。
此后,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这个。
费劲地从母后那里将两只红瓷花瓶讨来,每日对着看,吃饭也看,睡觉也看。
红瓷有两层釉,当中的图案是用金粉描的。
我问母后,为何红瓷要用金粉描图?
母后道:“红是血,金是肉,瓷为骨,画为魂。”
这话我听过一遍就忘不掉了。
只有景德镇烧得出红瓷,听说那边的土地都是红色的。
我央求父皇送我去景德镇学艺,那里是战火尚未殃及之处,还算安宁。
父皇犹豫了几日,暗暗与母后商量,最后同意将我送走。
芳姑姑带十名宫女、一支禁卫军随我一同南下,在景德镇一呆就是两年。
还有王嗣也去了。他怀里揣着父皇的谕旨,说要保护我一生一世。
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谕旨,总是想方设法去偷看。可惜王嗣藏得太严密了,他那么个大大咧咧的人,有时候做事又滴水不漏,我始终没找到那道谕旨。
我觉得那两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阳光都那么干净透明。
连绵的山峦是四季常青的,不必担心冬天会有多么萧瑟。而到了春天,田野里会开出金灿灿的油菜花,远处的山坡上开满茶花。
这个地方没有血没有泪,没有战报没有等待。
只有一摞一摞的素胚,长了铜锈的器皿,红砖垒砌的高高的窑炉。
我做泥胚的时候,王嗣总是帮我拉盘。
其实他是想借机偷偷看我,还以为我不知道。
红釉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一件红瓷需要进炉烧四次方能成器。
一批烧十件,一件能成,可仅成的那一件也并不完美。
师傅对于瓷器的要求极为苛刻,稍不满意便要罚我。
那时师傅还在研究从外邦传入的一种瓷器。原本是景德镇的薄胎瓷,传扬出去之后,有人在黏土中加入动物骨粉,制成了更加透光的骨瓷。
因为需要大量骨粉,王嗣便整日敲敲打打,帮师傅磨粉。我听着不胜其烦,连笔都拿不住了,任性地冲他嚷嚷。
他捂着耳朵躲开,我不罢休,追上去打。
他忽然跺一跺脚大叫:“哎唷!你再这么凶我就不要你了!”
我直拿笔戳他,“你说什么?讨厌鬼!”
王嗣神气道:“我说,要不是皇上非要我当驸马,我才不要你这样的母夜叉!”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脸颊发烫,“你胡说,我还没长大,父皇怎么会给我招驸马?”
“防患于未然啊,谁知道哪天蛮夷不会打到京城去……”王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噤声了。
我呆住了,似乎明白了为何父皇答应送我来学艺,为何母后送我出京的时候泪眼婆娑却还强颜欢笑。我在很远很安全的地方躲着,他们仍然危在旦夕。
我低下头,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父皇给你交代了什么?那谕旨上写了什么?”
“没、没什么……”王嗣用脏兮兮的袖子来擦我的脸,“你别哭啊,什么事都没有,真的。”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看金子哥哥打仗回来了没有。”
王嗣一慌,又坚定无比地说:“公主,红瓷没有烧出来,不能回去。你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吗?”
我仿佛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异样,那个年纪,敏感得难以置信。我浑身打冷战,拉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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