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芬芳》第57章


奶奶回过身,见是他,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小……小陆。”
他习惯性挂起无害的微笑,走过去:“这么晚了,您怎么一个人从外面回来?”
“哦。”奶奶拎了拎手里的塑料袋,“去大夫那边捡了点药,聊天嘛聊晚了。还好,今天小宇也不回来,他……”
说到这里,奶奶顿住了,没再往下说,只道:“你找他啊?改天再来吧。”
“我知道,他和闻熙出去了。”陆怀霆平淡地接话,他自然地扶着奶奶,那姿态就像他千百次扶过她似的。这份什么事儿都做得自然平常的能力,真可谓天赋异禀了。
奶奶一时也不好抽开手臂:“你认识闻熙啊?也是,你以前也在二中上学的,老师嘛……”
“他是我哥哥。”
“什么?”奶奶一愣。
陆怀霆低头看着奶奶,说:“闻熙是我哥哥,亲哥哥。”
“那……”奶奶张着嘴,有话在嘴里,说不出来。这通常叫做,不知道怎么说。
陆怀霆看了,只笑了笑,眼神和表情都淡淡的:“您说,巧不巧?我丢下小宇走了,他却被我哥哥捡走了。本来我跟我哥那么好,跟小宇也那么好,可是现在我跟他们谁,也不好了。他们,谁那儿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奶奶望了他一会儿,张开的嘴巴合上了,到底没说什么。
陆怀霆本不是爱倾诉的人,偶尔开口吐几句,都沾着该死的病态。他咂了咂舌头,也不说了,只默然送奶奶回家。
一老一少回到家门口,奶奶掏钥匙开了门。假如夏正宇此时在这里,必定要上前把陆怀霆隔绝在两米开外,绝不让他靠近奶奶半步。
然而,奶奶主动请他进了屋:“外面冷,进来喝杯热水吧,别冻感冒了。”
陆怀霆意外地愣住了,呆在那里。
“快关门,别让冷空气窜进来了。”奶奶催促。
他踟蹰须臾,默默关上门进去了。
奶奶真的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然后自己去厨房洗锅煎药。陆怀霆抱着杯子跟过去,眼看着奶奶打燃了火,把一包乱七八糟的重要倒进瓦罐里。
“奶奶,你身体不舒服吗?”这个场景让他感到莫名的温暖,他很不习惯,有些没话找话地问。
奶奶笑笑:“人老了,总是有毛病的,吃点药吊着精神。”
“哦。”陆怀霆听着,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但没品清楚哪里怪。
奶奶换了话题:“你说,闻老师真是你的哥哥?”
陆怀霆点点头:“嗯,同母异父。” 又喃喃自语似的说,“是不是有点巧……”
说着话,低下了头。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威胁过夏正宇,说要把闻熙和他的兄弟关系告诉奶奶……当时,想的是恶狠狠地说,像那年在奶奶病床前那样,添油加醋极尽修辞地说,务必起到隔空伤筋的效果——伤夏正宇和闻熙的筋。
可是,眼下全然不是设想的那样。
此时此刻,世界之大,他却觉得没有自己可以去的地方,只有奶奶不带芥蒂地请他进门,和他平平常常地说话……
这样煽情的形容,他本是不屑的。可人站在这间小厨房里,奶奶在他面前鼓捣着灶上的药,他心里禁不住这样想。
禁不住地发颤。
禁不住地留恋。
禁不住地想做个“好人”。
这个体验太陌生了,他搜肠刮肚想找个名词定义它,最后只堪堪刨出来一个“感动”,似乎勉勉强强符合。
——一个人平平常常地面对他,既不防备,也不可怜,更不认为他有病,这居然就宝贵到令他“感动”。
真丢人。
还好,他低着头,奶奶看不出他失态。
奶奶只是愁,愁他们三个人的狗血,直叹气,欲言又止好几回。最后,轻轻地对他说:“小陆,过去的东西一过去,就抓不回来了,你要向前看。”
说着话,奶奶把火调小了一点,然后往外走去。走到客厅,指指桌上摆着的一副照片——夏正宇父母生前为数不多的生活合照。
“谁都有失去,不管失去什么,承认了,往前走,就都会好起来的。你不能不承认,那样就会很伤害你,让你过不舒坦。”奶奶说,“我要是不承认啊,今天,我看不得这张照片。”
陆怀霆听着,手里紧紧捂住杯子。那杯里的是高度开水,杯壁已经被沁得很烫,他像没有知觉似的,握得特别紧。
奶奶看了看,过去捏住杯耳,抽了抽,抽不动。
“孩子,烫着了。”奶奶转而拍拍他,“放下吧,一会儿烫伤了。”
烫伤了。
他眨了一下眉睫,松开杯子,放在桌上,在沙发上坐下。那样无声地呆坐了半晌,他忽然问:“奶奶,我可以在您这里呆一晚吗?”
闻言,奶奶有些为难:“这个,小宇要是知道了……”
“他今晚不会回来,不是吗?”
奶奶动了动唇:“这倒是。”
“我没有地方去了。”他毫无负担地换上一副可怜表情,道。
心里说的却是:我走不出去。
想是平时无赖惯了,他说完话,不等奶奶应允就靠在沙发上,搂过一个抱枕,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脸上不知是演的还是真的,好似蒙着一层无人能解的悲愁,看上去,令人难过。
奶奶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赶他。
第五十一章 
其实,陆怀霆是“反省”过的——关于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从小到大,他和同母异父的哥哥都是出类拔萃的孩子,而比起哥哥,他还有一项更加难得的优势:家境好。
自他记事起,父亲陆明和母亲戴晚晴,就已经摸爬滚打出一番名堂了,家里有车有房有公司,他吃穿用度都很优越,所受的教育也比别人好一大截。所以,他比一般孩子有见识,早熟。或者说,早慧。
“慧”到六岁就对父母畸形的关系有了认知。
一般的家庭,往往是妈妈听爸爸的,就算有些是妈妈的主动性更强,但大体上,二者是均衡的。然而在他家里,陆明是绝对服从戴晚晴的。偶尔,在外人面前,戴晚晴会给陆明几分面子,扮演一个常见的妻子。
她给他的面子,就像施舍。施舍完了回到家里,陆明会遭到相应的剥削。
他很小的时候,看到陆明跪在戴晚晴面前又哭又求,心里震惊又恐惧。等震惊与恐惧过去之后,是恶心和抗拒。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像陆明那样。
可他要哪样?
童年的生活里,他接触最多的人无非就是父母,不要像陆明,那就只好像戴晚晴。他不知不觉中模仿着戴晚晴。
等到大一些,大约是小学,他开始在戴晚晴的允许下接触哥哥闻熙。这个哥哥,优秀得不可一世——而且是在被人欺负的情况下,优秀得不可一世。
“别人欺负你,你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怕就会更加被欺负。”闻熙笑着说,少年的脸好看得炫目,笑容像在发光,“如果被欺负,第一,不要怕,至少不要让对方看出来你在怕。第二,努力变成一个厉害的人。”
“然后呢?”小孩儿眼睛发亮地看着哥哥,“变厉害以后,报仇吗?”
他想到父亲陆明,如果他变厉害了,会怎么对戴晚晴?
哥哥说:“报什么仇?厉害了以后,不会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他们不重要。”
他们不重要。
好多年里,他并不能理解这句话,只觉得很酷,不是一般人的境界。能这样对待“仇人”的哥哥,大概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的。而他,要追随这个厉害的哥哥,永远跟着他,将来做一个能懂得“他们都不重要”的人。
为此,他向一切“厉害”学习。
妈妈这么强大,这么成功,她显然是厉害的。所以,他更加拼命汲取妈妈的为人处世之道。还有很多像妈妈这样的成功人士,也很厉害。他去了解他们,学习他们,模仿他们的思维与思考……
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妈妈的商业好友们夸赞“有头脑”、“有魄力”、“可怕的潜力”……他在一步步,一点点变得“厉害”。
这有错吗?
本来,他一点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就在这时候,哥哥开始疏远他了。那年,哥哥十八岁,刚刚考完高考,进了公司实习。两个星期后,哥哥参与的项目发生了火灾。
这件事,因为有哥哥参与,他格外在意。所以他做了很多了解,也有一些见解。当哥哥来和他聊起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见解说出来了。他自认分析准确精辟,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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