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青山不埋骨》第4章

有一个瞬间，苏岑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此散架，各种零件叮叮当当地落回井底。
没有了眼皮最大的坏处，就是在恐惧时不能紧紧地闭上眼睛。
气氛异常地沉闷，死一般的寂静里，渐渐能够听到杜蘅粗重的呼吸。终于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苏岑手一松，昏了过去，怀里的石头一路滚出好远。杜蘅也累得满头大汗，扔掉绳子坐在一边大口喘气。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很害怕眼前这具细长的人形骷髅。石头费了老大的劲才滚了回来，开口就骂：“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把井修在山顶上？”
苏岑幽幽醒转：“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石头转头就吐，吐完了之后看见苏岑一脸受伤地望着自己。“呃，我不是嫌你恶心，主要滚了太多圈了，我头晕。”
苏岑这才把脑袋转回去。杜蘅好奇地看着他空洞的眼眶：“请恕在下冒犯，能请教阁下一个问题么？”
苏岑点点头：“嗯，你说。”
“在眼珠子都没了的情况下，阁下是怎么看到东西的呢？”杜蘅就差没把“求知若渴”写在脸上了。
虽然骷髅没有表情，但石头确定，那个瞬间苏岑一定是满脸黑线。
第二章　重见天日（上）
一人一鬼一妖，在这个没雪有月亮的夜晚，坐在凉风习习的山顶上，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最终也没能确定去向。在苏岑的坚持下，石头坦白了之前的诅咒是编来骗人的，而杜蘅则大度地表示没关系，同时表示自己从来都没相信过，以此揭示了自己的睿智。在回忆完过去之后，大家开始展望未来。杜蘅表示自己是倒霉的路人甲，自幼失去双亲，一直住在山腰荒废的山神庙里。不幸的是，几天前出门讨饭的时候不慎失足，结识了这比自己更倒霉的一鬼一妖。如果没什么事了的话，他要赶回去补觉了，明天自己还要起早工作。
“乞丐也要工作？”苏岑莫名其妙。
“乞讨就不是工作了？”杜蘅鄙视地瞟了苏岑一眼，“你还职业歧视？”
苏岑立刻摇头。
“那石兄你呢？接下来有何打算？”杜蘅一脸关切。
苏岑狠命咳嗽。石头只澄清了诅咒是无中生有，并没有告诉杜蘅连它那鬼斧神工的身世也是编来骗人的。石头依旧十分淡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我那恩人。”
杜蘅对石头的大度表示十分佩服，石头象征性地客套了一下。苏岑无语地看着面前这惺惺相惜的二位，冷不防杜蘅转移了目标：“那不知这位仁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指自己：“我？”
杜蘅点头。
石头立刻抢先答道：“他还能有什么打算，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罢了。”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苏岑很是纳闷。
“不跟着我你还能跟着谁？”石头左右晃了晃，“难不成你要跟着杜蘅？他可是住在庙里的。”
苏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做鬼好多年了。可是苏岑并没有想过要一直跟着谁，毕竟他独自一个鬼也已经很多年了。但是石头显然不这么想，石头觉得从它掉到井里的那一刻起，苏岑就是它的私有财产了，所谓无主之物，见者有份。杜蘅听说了苏岑是被人害死的，也建议苏岑跟着石头一起去闯世界，顺便打听一下仇人的消息。
苏岑为难地看了看自己：“可是我这样下山的话，会吓到人的吧？”
石头翻了个白眼：“我教你的那些法术是用来吃的么？这么简单的障眼法都不会？”
苏岑想了想，咧开嘴笑了：“对啊，刚才没想起来。”
那一口白惨惨的牙齿映着月光显得分外恐怖，杜蘅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苏岑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咒语，一阵白雾过后，白森森的骷髅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俊秀的青年男子，蓝色长衫，眼神温和。杜蘅默默转头刨地，我一定是眼花了我一定是眼花了，刚才还是个傻乎乎的骷髅，怎么可能会变成个文雅公子的，要变也是变成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啊，太没有天理了。
石头一时也被震得没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面前陌生的年轻人。苏岑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怎么了，我是不是没变好？哪里还有问题？”
石头也把脸一扭：“你变得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的？”
苏岑扯了扯衣角，还不太适应身上有了布料的感觉：“我就是照着你教我的咒语念的啊，这个样子很难看？那我再重新变好了。”
“不用了。”石头制止了他，“这样就很好。”
杜蘅也用力点了点头：“真的很好了，丢到大街上去简直就是一衣冠禽兽。”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出发吧。”石头看了看东方的启明星，“时候也不早了。”
这时杜蘅插嘴道：“恕我直言，恐怕以石兄这副形态上路，也是要吓着人的。”
“要不你也变一下吧？”苏岑好心提议，“反正也花不了多久。”
石头冷哼了一声：“我本相如此英俊潇洒，为何要变？”
杜蘅看了看石头黑黝黝的奇形怪状的全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苏岑也有些扛不住石头的自恋：“可是你这样一定会被人当成妖怪的啊？”
“这有何难，你抱着我不就行了。”石头胸有成竹。
苏岑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于是点点头：“也行。不过人多的时候你不能说话。”
石头一脸大爷样地往上抬了抬全身：“废话，还用你教？”
苏岑认命地弯下腰，抱起石头：“去哪儿？”
这样虽然不会被当成妖怪了，但是会被当成神经病。设想一下一个翩翩公子抱着一大块黑不溜秋的石头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杜蘅腹诽，但是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
“反正天也快亮了，二位不如先去山下的城镇吃点东西歇歇脚，再作打算不迟。”杜蘅建议。
石头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就先进城吧，也好打听消息。”
杜蘅自告奋勇地做了向导。据杜蘅说，他来到这个小城已经有一年多了，由于每天都蹲在大街上乞讨，所以对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都很熟悉。根据石头的讲述，石头的恩人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城里。如果石头能够把他的恩人画出来的话，自己应该能够认出来。
石头很是郁卒，当时那个年轻人慌慌张张地路过，一不小心绊倒了，额角正好磕在了石头上。正是那一点鲜血，让石头有了灵性。当时那人爬起来就跑了，动作太快以至于初具灵识的石头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这也正是石头最郁闷的一点。石头郁郁地缩在苏岑怀里：“那个人当时磕得不轻，估计额角会留疤吧。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额角有一块大疤的年轻人？”
杜蘅无语地看了看石头：“就算见过，他也是个额角有一块大疤的老头子。”
石头这才想起来，离那场邂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若真是个老头子也还好，就怕真的如苏岑所说，那个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如果那个人已经死了，会怎样？”苏岑问。
石头闷闷地在苏岑怀里蹭了蹭，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不怎么样，那就只能去找他的转世了。”
“啊？”杜蘅十分不解，“为什么这么麻烦？说到底不过是那人自己不小心磕破了脑袋，你只是恰好得益罢了，何必这么想不开？”
石头嗤笑：“对你们人来说当然无所谓，可妖是向来有恩必偿的，何惧艰险。”
杜蘅沉默。
于是，这三个就蹲在街角乞讨了整整一天。
开始时苏岑很好奇：“乞丐不是应该穿得破破烂烂的么？你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杜蘅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大哥，你那是什么眼光？搞得惨兮兮地叫花子早就过时了，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谁有那闲工夫去同情别人？也就是遇到自己看得顺眼的人才会施舍点小钱。”
苏岑看看衣衫整洁的杜蘅，还是有些不解：“既然没惨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杜蘅嗤笑：“你是不是在井里待久了变傻了？当地的百姓都很难找到做工的地方，一个不明来历的外地人，谁肯给你工作？”
苏岑侧过脑袋想了想，不再问话了，抱着石头蹲在杜蘅旁边，然后又将石头摆在自己旁边，还特地往太阳地里挪了挪。
杜蘅很纳闷：“石兄莫非不能化作人形？是由于封印的缘故吗？”
苏岑咳得脸都红了，不过自己好像也确实没见到过石头化作人形的模样，不过那不是因为什么封印，大约是石头自己道行不够。看见苏岑拼命咳嗽，石头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滚过去，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小腿骨上，苏岑疼得叫了一声。杜蘅立刻担心地问道：“石兄可还是不舒服？”
苏岑眼泪汪汪地望向杜蘅，被撞的分明是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