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青山不埋骨》第13章


周围的客人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还对着杜蘅他们指指点点。
杜蘅心一横,揉了揉脸,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标准的杜氏笑容,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不好意思啊各位,家姐跟在下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打扰您了!”
虽然杜蘅背对着苏岑,但是看见对面的人瞠目结舌神色各异的表情,苏岑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杜蘅这家伙又开始装了!
青沩饶有兴趣地研究着杜蘅的表情,伸出一根葱管似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酒窝:“哟,这酒窝还是真的呢。”
杜蘅低头,弯起眼睛笑了笑:“姐姐,您高抬贵手。”
下一刻,一根筷子飞来,直取杜蘅后脑。杜蘅正好低头去看青沩的眼睛,险险避过了那支筷子。苏岑只听到耳边一阵风声,转头看时,耳侧的墙壁上只露出了一个筷子头。杜蘅伸手试着拔了拔,筷子纹丝不动,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天呐,这人用了好大力气,跟这筷子有仇吗?”
青沩把他往苏岑身边一推,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自己最快能跑多快?”
杜蘅想了想:“挺快的,虽然比不上妖怪。”
青沩点点头:“你跟苏岑有多快跑多快,越远越好。”
苏岑看看满大厅乌泱乌泱剑拔弩张的人群,有些转不过弯来,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这些人还谈笑风生,这会儿就动刀动枪的。难道是杜蘅的玩笑太过分了?还是杜蘅的微笑失灵了?
青沩解下束腰凌空一抖,将飞来的暗器尽数兜住,一边抽空回头:“你们俩快走!”
先是苏岑摇了摇头,杜蘅也不同意:“哪儿有留下女孩子在这里打架,男人反而先溜了的道理。”
青沩一脚踢翻了桌子:“让你走就快走,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苏岑抬头望向门口,突然说了一句:“他来了。”
青沩回头问:“谁?”
没留神一道鞭子狠狠抽了过来,右肩上顿时见了血。青沩穿的就是红衣,所以看起来也就是湿了一块。青沩吃痛,反手将暗器甩了过去,听得身后一声惨呼,回头时,却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倒在地上,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怨恨。那怨毒的眼神饶是青沩见惯了血腥的,也悚然一惊,却又丝毫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小姑娘,与她又有何过节。
那群人眼见青沩失神,互相使了个眼色,一齐攻了过来。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店外突然炸响了一声怒吼:“丑八怪,你给我滚出来!”
苏岑忍不住堵住耳朵往墙边缩了缩,杜蘅也被这突然一声巨响吓得脸色苍白。石头一阵风似的从那帮不知是何来历的敌人中间穿过,在青沩面前刹住:“我今天要和你决一死战!”
围攻的人们闻言愣了一愣,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黑面神是哪家请来的帮手。青沩把束腰系回去:“好啊,打就打,不过……”话音未落就打翻了邻桌的酒壶,顷刻酒香四溅。待酒楼里的客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青沩等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苏岑几个先后摔倒在地,青沩倒是站的四平八稳:“不过打架嘛,自然还是要找个开阔点的地方。”
苏岑还没来得及搭话,就听见杜蘅凄厉的尖叫。
石头站起身来,顺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鬼叫什么呢?”
杜蘅看看自己身下隆起的圆丘,又看看自己手上撑着的方形石碑,抖着声音问:“这,这,这是哪儿?”
青沩曼妙地转了个身,坐到了一块墓碑上,轻轻巧巧地一笑:“我家。”
杜蘅想了一想,诚恳地问道:“我能先昏过去一会儿吗?”
青沩捂住嘴嬉笑:“自然可以,这儿向来宾至如归。”
杜蘅干脆地昏了过去,苏岑默默地张望着满山遍野的坟头,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宾至如归”的内涵。
在这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坟茔中,有一大片荒凉的水域。苏岑不知道是叫它湖更好,还是渊更好。青沩说,她就是从这水中出生的。出生以后很久,她都还是水汽的形态,水妖没有自己的样子,她就不停的学周围能看到的东西。苏岑看看周围绵延的坟冢,浑身都冒出了冷汗。青沩毫不在意地坐在墓碑上晃荡着双腿,打消了苏岑的疑惑:“对啊,我经常变成一座坟挡在路中间,开始还常有些人祭奠些香烛纸钱,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从这边经过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冷不防石头幽幽地问道:“是不是别人给了你东西之后,你还礼貌地道过谢?”
青沩讶然:“你怎么知道?”
石头一脸沉痛地把脸扭到一边。但是架不住青沩再三追问,只好坦白:“有一次一个小姑娘路过,给了我一朵花,还和我说话来着。我谢了她之后,她‘哇’的一声就哭了。”
青沩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我也遇到过,有时候人也真奇怪,对他礼貌他反而不适应。”
第四章 日行千里(下)
石头一脸沉痛地把脸扭到一边。但是架不住青沩再三追问,只好坦白:“有一次一个小姑娘路过,给了我一朵花,还和我说话来着。我谢了她之后,她‘哇’的一声就哭了。”
青沩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我也遇到过,人有时候也真奇怪,对他礼貌他反而不适应。”
苏岑打断了这段诡异的对话:“那青沩,你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呢?”
青沩浅笑:“因为我第一次出远门就赶上了给一个名妓送葬啊。那女人死的真惨,除了脸,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完整地方了。活着的时候想来也是珠玉绫罗打扮得万般风光,死后却只落得个弃尸荒野。若不是遇上我,恐怕连含口的铜钱都给人摸去了。”
“所以,你就变成了她的样子?”苏岑大概明白了。
青沩挑了一绺长发卷在手指上:“是啊,不好看么?”
苏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石头本来想撞他一下,结果发现自己现在还是人身,于是很不适应地欠了欠脚跟:“喂,你想太多了。这妖怪本相就是团雾气,不得不借别人的脸。你本来就是人,估计这就是你死之前的模样了。”
苏岑恍然大悟,又有些欣喜:“噢,原来我本来就是这样?那天你让我变,我就变了,还在奇怪为什么没有变成杜蘅的样子呢。”
石头皱了皱眉:“你念的哪个咒语?”
“就是那个化形咒啊,”苏岑扯了扯袖子,“你还教过我别的么?”
石头噎了一下子,连青沩的脸色也都有些沉重。
“有什么不对吗?”苏岑这下也有点紧张。
青沩从墓碑上跳下来:“苏岑,生前的事情你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了吗?”
苏岑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又绕了回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青沩拍了拍他的肩:“你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道士,还是那种段数很高的。”
苏岑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青沩少有的严肃:“因为你天分很高。”
苏岑开心了:“是吗,之前石头也夸过我聪明。”
石头翻了个白眼:“我说你弱智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记得呢?”
苏岑还是很开心:“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觉得我笨啊。”
石头扶额。
黄昏时分,杜蘅悠悠醒转,发现这种腾空的感觉很熟悉。眼睛朝下一看,那行倒着的字也很熟悉,青石的材料也很熟悉,下面那个圆圆的土丘更熟悉。真相就是——他现在正挂在一块墓碑上。青沩用得是很传统的晾衣服的方法,拦腰一折搭在绳子上。
杜蘅这么趴了一下午,腰已经硌得没有知觉了,痛苦地翘起脑袋,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来人啊,放我下来,救命……”
青沩施施然走了过来:“觉不觉得这样既通风又透气?”
杜蘅艰难地昂着头:“空气是很好,关键是太要命了。”
青沩伸出纤纤素手,轻轻一掀,杜蘅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青沩捂了嘴咯咯直笑。杜蘅忍着腰部几欲断裂的刺痛,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个微笑:“谢谢。”
青沩娇笑着摇了摇手帕:“公子你太客气了。”
由于青沩以劳累过度为由,坚决拒绝了去买晚饭的要求。于是杜蘅在被冷风吹了一个下午之后,还丧失了这顿晚饭。天色渐渐暗了,没有吃的,睡觉的问题就显得格外重要。青沩无声无息地散成一团水雾融进了那个阴气森森的孤塘。苏岑找了个坟头,靠在背风的一面抱着膝盖坐下了,石头照例是化回原形,挨着他的腿骨趴着。
杜蘅对着孤塘作了个揖:“姑娘,请问在下要住在那里?”
水面上并没有人现身,只传来了一阵飘渺的声音:“地方这么大,你爱住哪儿住哪儿。”
“可是,”杜蘅十分为难地看了看遍地坟冢,“能住的地方,都被前人占了……”
青沩忽然从岸边冒了出来:“前人都能住,就你住不下了?”
杜蘅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这里有没有多余的棺材?”
青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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