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望者》第5章


那个法国青年似乎就进了他们隔壁的车厢,迎接他的是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略微低沉些,口音陌生。他俩一直在低声交谈,似乎要将所有的话都说完。 
年轻人突然警觉起来:〃我们在说话,他们岂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放轻松些,我的孩子。咱们是在用德语说话,而那两个孩子另一个听说话像希腊人德语水平都够戗。他们顶多能听到咱们在说话,但具体说的内容就不明白了一个故事而已,有什么可紧张的?回到正题上来吧。 
〃于是我就这么成了一个孩子的‘父亲"。路德维希每个月都会来我家住一两天。那时我住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星寒和凌策随时会来敲我的门。但是奇迹般地,两边从来没有碰上过一次。 
〃路德维希总是晚上来,住一晚就走。有时半夜就离开。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他每次都带着一个随员。是个二十出头,浅麦色头发寡言少语的年轻人。叫‘杜莱彻"。〃 
〃‘十三号"?〃(注,德语音译) 
〃这肯定不是名字,而是个代号,你可以想象这个暗地里的影子有多大。杜莱彻每次都不进门,而是直挺挺地在门口站一整夜。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他是一只牧羊犬变的。只是每天早上。路德维希和他离开时,我才会注意一下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我当年,也是从这样的下级军官干起的。路德维希像我当年那些上司们一样,把他当成一只狗。至少我没见过两人说一句话。 
〃阿历克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宁愿相信他死了。但如果你仔细研究那时的案例卷宗,有很多人的死法是相同的:子弹从后脑穿入,切断延髓和喉管。死者发不出任何呼救的声音,甚至毫无痛苦。〃 
年轻人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别紧张,好孩子。喜欢这么做的绝对不止你一个。绝对不止。从我们的训练营毕业的狙击手有多少?我没数过。他们都是有教养,有礼貌的好孩子,信仰上帝。会用特制或制式狙击枪把每一个列入计划的人送上天堂或扔下地狱不过你尽可以相信,那些人没有一个会上天堂。话说回来,我们的天堂又在哪里呢? 
〃星寒始终在找阿历克斯。但无论怎样猫与鼠的游戏,他总是输一点点。他并不是输在实力上,但他面对的是一个知道他思考方法的人,他的母亲。 
〃我在这场以血洗血的战争中保持了中立。不,毕竟我还是想把损失降得低一点。我所能做的,就是给他挑了一个好搭档。他们俩的故事我不想讲太多,好像前几年在美国有个叫凌晨的记者写过一些。那个小伙子文笔不坏,你可以去看看。 
〃除了有时候陪他整理一下案例,我已经彻底不管他了。星寒十七岁时已经长得同他母亲当年一模一样,但他的性子是阴郁的,很少见他笑。只有在凌策面前他才能略略放松些。但他,竟然也未对凌策抱以完全的信任。 
〃‘我真希望我是只狗。"有一次凌策这样对我说。‘那样星寒还能相信我。" 
〃‘你想太多了。" 
〃他没回答。凌策比星寒大四岁,已经是个青年人了。侧脸已经褪去了孩子的稚气,棱角分明。肩上三级警监的金徽在阳光下亮得刺眼。‘他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这或许是句实话,不过我没有在意。因为不久我就遭了个大麻烦:阿历克斯死了。 
〃两边同时来找我的麻烦。一天我回到家的时候,路德维希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杜莱彻不在,而他,一直在暗处默默地流眼泪。〃 
〃那是鳄鱼的眼泪!我知道他每次杀人都会先。。。。。。〃青年突然打住了话,脸上一片烧红。 
〃你没看见那一次。他的眼泪绝对是真的。他不出声,侧着头,眼泪将黑色葬礼服肩头打湿好大一片。我扳过他的脸用毛巾使劲擦,他仿佛是个玩具娃娃,丝毫不会反抗。 
〃‘他死了。"路德维希仿佛虚脱了一样,睫毛下一线红得像抹了胭脂。‘阿历克斯,被我害死了。" 
〃我能说什么呢?我难道能说‘不是你的错"?这完全是他自找的!果然还是个小毛猴啊,他居然真的对阿历克斯有了感情。哎,你对路德维希这个人有印象吗?〃 
青年人摇了摇头。车窗外雪更大了,北风吹过桦树林,调子无比凄凉。 
〃那就是卷宗被海因里希调出来销毁了,或者放在他家在波恩的老房子里。他们兄弟是孪生子,小时候父母离婚,祖父为了保护他家的血统要将其中一个孩子留下。那个可怜的女人在两个小家伙之间实在无法选择,只得胡乱推了一个出去。就是路德维希。但可能是后悔了,她把那个已经放弃的孩子又拉了回来,当者他的祖父和哥哥的面,拧断了孩子的脖子。〃 
青年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孩子没死,但他的母亲从此疯了。三年之后她用睡衣袖子撕成的布条吊死在疯人院里。从此路德维希与海因里希仿佛月亮的两面,走上了截然相反的路。他十二岁时便被祖父当成礼物送给他的前任一个有恋童癖的老家伙。后来仿佛是为了报复祖父和母亲,他开始放荡。勾引每一个死刑执行对象。那些人也是自己找死,因为他说过他勾不上的人就不会被杀。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从这个美丽的死亡陷阱里走出来。〃
〃这些。。。。。。都是真的吗?〃青年的声音几细不可闻。
〃故事而已,你听着就行了。是我讲得太恐怖了吗?别害怕,你休息一下,出去给我们买两杯咖啡。〃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青年活动了一下有些发木的腿,站起来向餐车走去。这一夜仿佛是一个噩梦,或许本身就是一个噩梦?那个老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疯子?
走廊上的冷空气让他清醒了许多。有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在用手机打电话,听上去好像是在打给一个叫卡琳的姑娘,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差点碰翻那个年轻人手中的茶杯,红茶的香味让他略略平静了些。道过歉,他买了两杯热咖啡回到自己的车厢。
〃那时星寒正在日本执行一个任务。我想了想,连夜搭飞机赶到东京,却只看到星寒从阿历克斯的骨灰中拣出一颗子弹头。
〃那是我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只觉得左胸有杯子大小的一块地方猛地抽痛了一下,眼泪便止不住地,沿着皱纹往下流。那颗子弹是星寒佩枪里的。我单手托着他的脸他自十五岁后再也没有长高过那双浅水蓝的眼睛里面是空的,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泪水,没有灵魂,什么也没有。
〃就这样,最后的游戏开始啦。〃老人摸出香烟盒,却又放了回去。〃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竟有六年之久。孩子们都长大了,海因里希和家里闹翻了娶了个漂亮的犹太姑娘。只是路德维希,再也没有出现过。
〃杜莱彻倒是来找过我。那时他看上去神色慌张,似乎是偷跑出来的。他只是说,在那件事过后,路德维希大病一场差点死掉。
〃其实这时候,我才真正开始同情这个沉默的年轻人。〃老人抽出一支香烟,问询性地使了个眼色。青年点头:〃请便。〃
〃算了,过会儿吧。〃老人把烟放回去。〃开窗太冷了。为什么呢?他在提到那位年少的上司时用的称呼是‘路德维希"。〃

年轻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看着窗外。又是一个小站,风雪里可见四个人:一个老人,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其中那个金发的女孩一身白衣,在雪地里几乎看不见。可能因为寒冷,她不停地蹦跳。把手向两个男孩的衣袋里插。那个个子矮些,穿着朴素长大衣的男孩红了脸,不住地闪躲。而另一个高大结实的黑发男孩因为提着行李箱,躲不开。三人咭咭咯咯地说笑,白发的老人站在他们身后,只是静静地看。不时用手杖敲敲地面。
〃咳,看到他们我真的想起当年的事情来了。立夏,凌策,星寒你看那个女孩子,她在这两个男生中喜欢谁呢?〃
年轻人一手托腮,疲倦地微笑。
〃当她知道哪一个‘更喜欢"时,才是长大了。当时我也在猜立夏那小丫头的心思呐,她有时更喜欢凌策一点儿,有时候却护着星寒。我是不太同意她和凌策那个小花花公子,但也没明说。她在苏联的莫斯科,很少回来。〃
列车停下了。两个男孩跳上列车踏板,同时用俄语向那个女孩大喊〃再见〃。她追着车跑了几步,站下了。向他们挥动着白手绢。她的眼睛,竟是深邃的玫瑰红色。 
〃故事讲到哪儿了?对,转眼就是一九八一年了。那年欧盟十五国警力协管退休,议会决定让张星寒去顶这个缺,我没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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