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望者》第8章


〃其实,我是知道的。就是不想承认。人啊,总盼着别人比自己坏,其实到了最后再想想,原来自己才是最坏的。哈哈。〃
汽笛嘶哑地鸣了一声,列车又停下了。一个中年人拖着步子下车。他看上去不到五十岁,头发却已经全白了,背也有些弯。月台上没有人在等他,一条同样年老疲惫的马尔济斯犬跟在他后面,一瘸一拐走出站台。
〃 
那时候我的处境,还真像这个人呢。夹在中间,孤独,只有自己来打算。甚至因为怕麻烦,连一条狗也没有。我向杜莱彻背后狠拍了一下:‘你在这儿好好照顾他,我出去一下。"
〃我急切地想同星寒谈一谈。但我不能,还不到时候。因为我想看看他的本性,这不可以操之过急。我只好打了个电话到莫斯科,找剑持立夏。〃
年轻人的眉尖略略一皱。
〃立夏是十二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她是个组织学家。是驻苏联的发言人。从小我就觉得她对星寒有那么点意思。而那小子不知是真看不见还是装傻,一点表示也没有。
〃我和对边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让张星寒死,但他们想玩最后一场猫与鼠的游戏,我则想让两边两败俱伤。这种时候,一个女人会起很大的作用。
〃电话里也没说什么正事,倒是刚放下听筒,海因里希便来找我了。果不出所料,那个贼朋友成了路德维希的实验品。他被发现的时候还没有死,但也没有撑过半小时。刚咽气不到一分钟,全身的骨骼、肌肉、毛发血液就都碎成了浅黄色粉末。
〃海因里希是个绝对严谨的人,在得出任何可确定结论之前他不会透半点口风。但或许是我心虚我总觉得他想到了什么。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放着个小本子,不时掏出来向上边记点东西。
〃‘写什么呢?"我问。
〃‘对不起,跟案子没关系。。。。。。先生,这个案子结了我得去趟苏联,共产国际那边找我有事。"他故意岔开了话题。张星寒这小东西已经开始拉帮结伙了,最早一批死党就是他的这些发小们。海因里希在东德海德堡上大学时加入了共产党,在当时是个少见的激进派。至少得尊重人家的信仰吧,我还能说什么呢?
〃张星寒一直没出现,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我连说自己是多心了,现在我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管,静观其变。毕竟是年纪不饶人,我竟坐在他们检验处的长椅上就睡着了。再醒时天已经大亮,身上盖着三件警服一件白大褂。最里面的是星寒的,号特别小。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全都不知跑哪里吃早饭去了。
〃我回到住处,路德维希还没走。
〃我是第一次在早晨的阳光下仔细看看这个孩子。他为了等待或逃避,将自己生生固定在了十七岁。他不想变成成年人,因为他在惧怕这个世界,怕它的背叛和残忍。但这种逃避是无效的,正如雪地里什么也无法掩埋。能逃过什么呢?〃老人将吸了一半的香烟扔到地板上踩灭,随手把车窗关上了。〃没说你呢,你生就一张娃娃脸。〃
年轻人眨眨眼,没有表情。
〃他在长大,但自己不承认。如果六年前他是妖冶的诱惑,那么现在却是一种极至的贞洁,却以黑为底色。他带来的死亡不再是惩罚,而是救赎与解脱,是对原罪的彻底洗白。
〃‘怎么搞的,弄成这副狼狈相。"我给他倒了杯水。
〃‘我见到张星寒了。"他双手捧着水杯,缩着脖子小口地吮。
〃‘然后呢?"
〃‘发现他有个好搭档。"
〃‘再然后!"
〃‘杜莱彻没对您说过么?"他放下水杯,慢慢地将右手伸了出来。手表不见了,血红的伤口永不愈合,永远那么触目惊心。‘张星寒,他能顺着这块表找到我吗?"
〃我点点头,对他冷笑。‘当然能,天底下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他抬头看我,绿眼睛在阳光下像滴水翡翠。‘张星寒的搭档真不错。"〃
年轻人咬着下唇,〃他要对凌策。。。。。。下手?〃
〃别打岔,下半夜了,这个故事怕讲不完,抓紧些。〃老人脸色凝重,〃他当然想杀了凌策。他在羡慕,甚至嫉妒。他知道阿历克斯到死还是向着星寒,所以才会狠心终结自己无望的爱情。这个孩子啊。
〃当天上午开会我没去,快到中午的时候海因里希打了个电话来:肯普死了。
〃‘他本来站在那里好好的,几乎是我推门进去的同时他就那么倒了下去。是呼吸中枢衰竭,不到一分种就死了。普通尸检毫无结果。"
〃法医控制自己情绪的本领显然不如凌策好,我听出他在急促地换气。竭力压制住情绪他是个德国人,一生都难得失控一次。很显然,他知道了。
〃‘同我祖父的死法,完全一样。"他挂掉了电话。
〃我坐不住了。那个年代的通讯不如现在这么发达,没有互连网,没有手机短信,该死的欧美海底光缆堵得要命那时还没开通我们的专线。我只好不停地写信,一个小时内写了六封短信寄出去。又去拍了几个电报,没想到就在邮局碰到了张星寒。
〃他看上去很有精神,凌策没跟在身边。他手里抱着两个快递大信封,还有一个刚收到的邮包。我瞥了一眼,最上面那封快信是寄到苏联莫斯科的。
〃‘事办得怎么样了?"我用英语问他。
〃‘过会儿找个地方说,我还没吃中午饭呢。"这么多年的培养还是有效,他没有怀疑我。在他心目中我就像父亲那样,是他的最后依靠。我带他回到住处,他吃了两大块三明治才开始倒东西。
〃‘我们搜查了肯普的家。他是单身,离婚后独住。但很明显昨天晚上有人留宿。"他抬头看看天,酒店窗户中间那格是镂空的铁艺六翼炽天使图画。天使的眼睛中嵌着浅水蓝色的玻璃,阳光透下来,仿佛真有天使在高空注视你。
〃‘有遗迹,再分析就简单了。有结果了没?"
〃他的眼睛慢慢转动着,是一种冰封冻骨的蓝。‘那人,是法医的孪生弟弟。叫路德维希。二十年前应该就死了。"
〃‘你话别留一半。还有呢?"
〃他不情愿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您让我找的那位先生把这个给了我。我们至今没研究出来这是什么。"那是一块同我那块一模一样的玻璃砖,只是内部气泡是无色的,略为狭长。
〃‘你打算怎么处理?"
〃‘让凌策把他送到杜塞尔多夫的总检证处去作分析,我们应当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他把玻璃砖重新包好放回去。‘先生,您有祈祷书吗?"
〃‘哦?你要为他祈祷是吧。用不着,他是个浸礼会信徒,一个罗马尼亚人,大概用不到基督教的祈祷。"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把酒店放在床头柜里的小册子递给他你能猜到,他受的暗示能查到哪句话吗?〃老人微微咧开嘴,他的牙齿没有受到香烟的影响,仍然洁白。轻咬着有些干缩的嘴唇,像一头打量着中意羊羔的老狼。
年轻人被他的举动吓得向后一缩,却又瞬间平复下来。老人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紧张。
〃主在我们中间,但没有人见过上帝。〃他不熟练地背诵着,仿佛一个没有用功的学生看他的教师那样向老人投以问询的目光。后者并没有看他,而是转脸看着窗外。〃他道成肉身,无处不在,却只有圣母怀抱中他的独生子将他表示出来。是这句吗,先生?〃
〃只有圣母怀抱中他的独生子,将他表示出来。〃老人不置可否地笑笑。〃看来你对宗教的熟稔度比星寒要好。他迅速翻着,不一会就合上了书把它扔回床头柜里,起身告辞。
〃我站在窗口看他离开。他穿着便装,头发在阳光下泛着乌鸦翅膀一样的乌蓝。从背影看竟有八九分像当年的莱茵海娜。有一种锐利的美丽,仿佛白金剑刃上的银红血光。
〃我拉开衣柜,从里面拖出行李箱。在里面最隐秘的角落里找出他心脏上电击棒的控制键。那个小东西紧紧地捏在我手里,我通过它仿佛感觉到了星寒的心跳。是的,这个小盒子仿佛就是他的心脏。年轻、鲜红、有力。而又如此脆弱,只要轻轻一捏,就会粉碎,变成一团脏污的血浆。〃
年轻人紧紧抿着嘴,下唇被咬成了深红色,艳丽寒苛。他下意识地在西装内袋里摸出手机,却没有一个人给他来个电话或者短信。他向走廊里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乘务员,列车警,刚才那个用英语打电话的男孩,隔壁车厢里那位石青色头发的法国年轻人,仿佛都消失了。耳际除了风声和两个人的呼吸,什么声音也没有。
〃怎么,这个故事太枯燥了?〃老人抽出最后一支香烟,把盒子扔到桌面上。那是一个很老的牌子,在东德制造。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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