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爱的边缘:从白天到夜晚》第34章


这时,罗京子走到我的身边说:“黄蓉,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我听话地跟在罗老师的身后,路右侧是两棵树,一棵比我高,另一棵比罗老师高。一只麻雀掠过我的头顶,它的低飞吓了我一跳。待我镇静下来,我已经站在罗老师的办公室了。
办公室没人,罗老师请我坐下。我坐在椅子的一侧,这使我整个身子有一种不稳的感觉,但我再不敢朝里边挪动,身子僵挺地立在原地。罗京子微笑着说:“你的音质很好,有天赋。”
第三十五章 百灵的歌喉(2)
“真的吗?”我不相信地问了一句。
罗京子说:“我能骗学生吗?”
我的脸突然红起来,我的问话似乎是对罗老师的不信任。可我内心绝没有这样的想法。
接着,我看见罗老师从一堆教具中拎出一架手风琴,手风琴落满了灰尘,他擦干净灰尘,坐在椅子上,手风琴立刻在他的手中发出水一样流畅的音响。
这是一首最流行的歌曲《北京的金山上》,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玛因为这首歌而红遍全国。罗老师将前奏拉完,示意我唱,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了那么大的胆子,一声高吭的音符从喉间喷涌而出……我敢说我准确地找到了这歌的感觉。我从罗京子的脸上看到了他的肯定和赞赏,果然他的琴声停下来以后,他说:“你参加学校文艺队吧,明天早晨就来练声。”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在我们这座校园,能参加学校文艺队是一种标志,至少可以证明你的与众不同。文艺队有一群能歌善舞的高年级女生,她们就像一朵朵校花在学校散发着诱人的馨香,她们的舞姿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有一位女生因此进了话剧团,还有一位女生被部队招去当了文艺兵。这些令人向往的地方使女生们跃跃欲试,许多女生的理想就是跻身学校文艺队。而罗京子一下子就让我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愿望。我心想:再也不能在背后说罗老师的坏话了,当有人背后再喊他小骡子时,我应该勇敢地跳出来制止。
归家途中,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早春的美,它好似蒙着薄纱,让人充满幻想。有一股微风迎面吹来,路的边缘堆叠着湿润的褐色泥土,我哼唱着《北京的金山上》,推开家门。
我妈妈杜小兰已经回来了,她在房间忙乎什么我没看清。她揸着两手,手指上湿露露的水珠在幽暗的光线中颤抖,一滴一滴滚在地下。她好像要寻找毛巾揩手,我就把毛巾从绳子上拽下来递给她,她板着脸说:“不是,是那条。”
我又把另外一条毛巾递给妈妈,这时,我发现她一脸怒容,而后我就听到了她不三不四的讥讽:“想舒服,天上掉馅饼啊。”我不知道她在说谁,我发现屋里没人,除了妈妈就是我。我的内心极度恐惧,我非常害怕在我放学晚归时遇到妈妈,她会让我跟她一样劳作不休,而已成为少女的我,再也不愿意到山上去拾柴草了。
我怯怯地说:“妈妈,罗老师让我参加学校文艺队了。”
“噢。”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掀开锅盖往锅里注水。
我赶紧蹲在灶坑点火,拉风箱。我们的灶膛烧的是原煤,煤一块一块的,晶亮酥脆,煤块来自我父亲曾经工作过的煤矿。这样的烧法,在县城属于有门道的人的特供。我把风箱拉响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把锅里的活计忙乎完了,这时她大舒了一口气,我知道她的情绪开始阴转晴了,就把罗老师让我唱歌的事情向她诚实地讲述了一遍。我听见她说:“妈妈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演节目,演过评剧《牧羊圈》、《茶瓶计》,那时妈妈的腰只有1尺7。”她将两手往中间一拢,形容腰的细度。那是一棵小树的枝干。
吃过饭,妈妈从箱子里掏出两个包袱,轻轻打开,露出里边的衣衫。这两个包袱都是妈妈年轻时曾经风光的历史记录,妈妈很少打开,但每逢她抚摸自己的历史,我都在一旁默默注视。妈妈首先拣出一件中式上衣,粉颜色,软缎的,缎面有些绉。妈妈在半空中抖着说:“蓉儿,你看看,这就是你妈年轻时穿的衣服,那时你妈多秀气,多靓,谁不夸呀!”我从她的手中把那件中式小袄接了过来,朝自己身上比试,显然是长了,我没有妈妈个子高。接着,妈妈又拿了一件短袖白上衣,袖子和口袋边侧压了两道黑杠,使得这件衣服成了上档次的艺术品,妈妈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在天津医学院风光了半年,还有一件墨绿色的西服短裙。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十五章 百灵的歌喉(3)
我将那件短袖白上衣穿在身上,这是时髦的超短式,正好合身,配上裙子,一个靓丽的少女。妈妈在一旁看着说:“你妈年轻时不土吧?这都是因为穷,没钱,你妈现在顾不上打扮了。”她把包裹扎起来,放进箱子里。她的这个动作宣布我刚穿在身上的这套衣服归我了,我兴奋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穿着这身衣服走进学校,又走进教室,许多女生瞪着眼睛看我,她们再也想不到我能有这么一身衣服穿在身上。在他们眼里我一定很美丽,很吸引眼球吧,忽然想起妈妈常说的一句话:人恃衣服马恃鞍。
我穿着这身衣服走近罗京子老师,走上学校的舞台。我练习了许多首歌,还有京韵大鼓。罗京子为我的练声付出了许多心血,使我成为文艺队的副队长。就在我的艺术细胞猛增猛长的时候,突然事件暴发了,我像是突然被人斩了一刀,于是一切都改变了。
那天,罗老师的妻子来了,这是个瘦弱的女人,长脸,矮个头,跟罗老师站在一起很不般配。我到罗老师的宿舍请教,他的妻子闪着幽幽的两只眼睛看我,不说话,也不笑。罗老师颇为尴尬,脸上堆着讪讪的热情。很快,同学中就流传了这样的闲话:罗老师跟他的妻子闹离婚呢。罗老师嫌弃他的妻子了。
这闲话传到我耳朵的时候,我吃了一惊。罗老师真是这样的人吗?我对他崇拜的那份狂热突然收缩了,大概有一周的时间我没到文艺队参加训练,就在我犹豫是否退出文艺队期间,罗老师通知我参加校外的一次演出。我未置可否,也没有去学校文艺队。我想演出那天如果接不到通知,我正好逃避。谁知演出前两个小时,罗老师查点节目的时候忽然发现我不在,他立刻派了一个同学来找我,我仍是不想去的样子。那个同学说:“你快去吧,你不去,罗老师那里我是不好交待的。”
我想想,同学说的也对,只好去了。
这次演出,我仍是和一位女同学唱京韵大鼓。我的眼睛只看一个方向,嘴巴机械地发出唱腔,手也不动,我是在完成一个任务,而不是一次演出。演出结束后,罗老师恼怒地训我说:“黄蓉,你是怎么搞的?今天这场演出,你的水平哪儿去了。”
我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从此再也没有去过学校文艺队,我的百灵歌喉就这样夭折了。事后想想,我这样做的原因大概缘于罗老师的妻子和同学中流传的闲话。在我看来,罗老师实在不应该嫌弃他的妻子,我妈妈杜小兰常说:从小的夫妻嘴恨心不恨。但罗老师还是跟他的老婆离婚了,据说罗老师当初跟她结婚的目的是为了寻一把保护伞,他老婆的父亲是当地革命委员会主任,婚后,她父亲很快被赶下了台,罗老师与妻子的婚姻也就处在名存实亡的状态。又听人说,罗老师有个哥哥在香港,罗老师迟早要到他的哥哥那里去。
我觉得罗老师更复杂了,我必须离他越来越远。
后记
雪 静
我的长篇小说《从白天到夜晚》,全文刊于2006年第5期《大家》杂志。出版社欲出版单行本的时候,考虑到市场的销路,要求更改书名。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市场号召力的书名,并为此煞费苦心了很久。尽管我的长篇小说可读性很强,但一个好的书名就像给书安装了一双美丽的眼睛,当读者打量它的时候,它会用眼神与读者沟通,于是被读者迎娶回家的几率就大大增强了。
初春的一天,我正在南京的寒舍做家务,忽听窗外传来动听的鸟鸣,继而又一阵喜鹊的欢声,不同的鸟鸣纠缠在一起,给初春的世间灌输着令人欣悦的激动,我听了一会儿,忽然感悟:世间是万事万物的一种纠缠,天与地的纠缠,花草植物与水分土壤的纠缠,而聪明的古人早已对此现象做出了诗意的总结,清代李渔编撰的《笠翁对韵》就非常客观独到地表现了这一纠缠:“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而具体到动物,特别是人类这种高级动物,更是无时无刻不被世间万事万物纠缠着,人与动物的纠缠,人每天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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