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魂者》第39章


腰,捡起那把琴。却在下面拉扯出了一片青色衣角。那时候,他不知道一抹沉睡的灵魂正依附在这片衣角里。因为三天的不眠不休,它睡得异常酣沉。
古律清将那把琴埋在沾满鲜血的泥土里,又将一面军旗稳稳地插在上方。他总觉得,他还会来到这里,并且,那个人应该还没有死。他还不知道的是,因为呆在这冥气过重的沙场太久,他回去便大病了一场,从此久病缠身,一发不可收拾。
远方的小城殷府里,粉衣少女独自呆在杏花树下,她习惯性地朝旁边望去,却发现旁边早已不见了那道青影。殷小姐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又抿唇而笑,因为古家公子的安全归来。她一点也没有想到,几天不见的阿骨,正孤零零地躺在血泊里,碎成一堆白骨。
淮涟赶到的时候,荒凉的沙场,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声音,大地就此沉寂,沉寂。流觞琴被埋入浸着鲜血的泥土里,透明的魂魄悬在芦苇叶尖一动不动,无言凝望着远方的小城。就如第一次相遇,淮涟举起手,指尖那抹白烟缓缓流动着,“我这一去,最怕死了没有人给我收骨,虽这一身血肉是幻化而成,我还是希望你能来给我收魂。你便看在这一年的相识份上,把我的魂魄埋在那片长满芦苇的溪水深处,不要任何人知道,悄悄地埋了我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依稀是他临死的一段话,如痴言梦语,尽是一些伤心话。淮涟半跪在溪水边,“你后悔了吗?为了她,幻化成人形,又为了她,再度成为枯骨?”这是一场无望的奢恋,指尖灵魂始终沉默,沉默。他已经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了,那根遇到自己命中注定会爱上的少女时,就害羞得躲在杏花底下一动不动的骨头,已经被永远沉入溪水,任凭水藻缠绕住它的一切,就如一场刑罚,永世不能超生。血灵的力量渐渐流失在水里,这里到处是隐隐的白森手骨,溪水那么冰冷,深渊那么可怕,它独自沉睡其中,忘记了孤独,忘记了救赎,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直到那道神秘的女音再度响起。命运的终结点还没有来临,它再一次回到了人间。只是这一次,它不再懵懂,不再纯真。她坐在高高的位置,俯下身看别人的一生,却看到了自己最悲哀的结局。
、手骨脱溪
杏花簌簌而落,清晨的微风吹起殷流雪粉色的衣袂,一朵杏花飘落其上。再回首,早已物事全非。
阁楼里,苍白的女子站在窗前,遥遥望着他们的对面而立。搁在红色窗梁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站了许久。
“嘻嘻,你伤心了。”忽然一道女音响起,打破了满室的寂静。她按住自己的心口,这道莫名的声音来自她的心底。“你想出去吗?”
“谁?谁在说话?!”她厉声问道,手里的团扇断成两截,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用了那么大的力气。“生气了,你终于生气了。哈哈,我观察你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你生气的模样了。”淡淡的白烟从半空中浮现,她慢慢睁大眼睛,这一团白气里有道隐约的身影,这暖春的天气里,她竟然感受到了冰天雪地的冷气,这是一个来自雪地的女子。
她跌倒在地上,被冻得浑身发抖。女音又是一阵低笑,“我可以帮你呢。”
“你,你怎么帮我?”那双抬起的眼眸里藏着隐秘的渴望。
战场之上的淮涟,静静呆立溪水畔,直到一只湿漉漉的手伸出来,她弯下腰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腕,鸣从溪水里爬出来,眉间有些沉重,“下面什么都没有,连一根水草都没有了。”那么,那些白森森的手骨亡灵也跟随着骨头逃出来了吗?只是,它们并有兴风作浪,甚至悄无声息得连淮涟也没有感受到。她的声音因为悲悯而有些淡漠,“我们去找它。”
这一次,骨头的命运早已被注定。
杏花树下,殷流雪撑开手中粉色的油纸伞,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如果,我没有了这张脸,你还会执意地喜欢我吗?”对面的古律清伸手抬起那微微颤抖的伞面,伞下的女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你喜欢流觞琴的主人,但他是一个男子,又早早死去。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披着一具皮囊的我,没有这身皮囊,你还会认为,你喜欢的是我吗?”古律清低低咳嗽着,他似乎比她还来得痛苦,“昨夜,我站在,殷府门前,站了,一夜。”殷流雪的脸苍白下去,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看到,月光下的我了?”他凝视着她,“我早已,知晓,你并非人类。”
她站在那里,仿佛站了一世之久。她以为,她是最勇敢的,为了虚无缥缈的爱,不惜冒着生灵涂炭的风险两度幻化人形。而面前这个因为疾病而显得脆弱的男子,却在更深的无望里独自守护着,更虚无的爱情。她目光变得幽深而森冷,她竟然有着想亲手毁灭他所有一切希望的冲动,体内叫嚣着汹涌的杀戮气息,她伸出手,指尖堪堪点在古律清脖颈上的死穴。他又是一阵绵长的咳嗽,“你想杀我?”
殷流雪偏头,那一刻她的目光空茫得一无所有,又仿佛要流出一些眼泪来,但什么也没有,真正的虚无,“不是,我只是为了告诉你,凡事不要太过自作主张。以后,我就将小姐交给你,你不要负了阿雪。”古律清一声苦笑,“病入骨髓,命已经不长久,又如何能做到不负?”殷流雪冷冷地看着他,“我自有办法救你。”
然,这个病弱的青年比她看得更为洞彻分明,“剜眼之痛,恐怕不比你昨夜的剥皮剐肉来得轻松,你又何必为了我这一微不足道之命,再行伤天害理之事。”他怜惜地看着她,“你虽是异族之物,终究也是一条命。不要如此不珍惜自己。”
殷流雪压低手中的伞,她缓缓地朝他行了一个礼,“公子是个好人,也是明理之人。公子这番话,我也会铭记在心。”她转身离去,脚步有些凌乱,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如此怜惜而尊重。原来,她的存在与生命,并不是一场荒唐之梦。她微微仰头,将泛滥的水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竟然产生了感动这样的情绪,如此陌生而柔软的感情,它比爱情来得更为温柔与无害。
“嘻嘻,你竟然哭了。”心底那道女音却在她此刻最无防备的状态出现。殷流雪推开阁楼的门,女音依旧无处不在,“你以为不理我,就没事了吗。哈哈,你看,我给你的惊喜,喜欢吗?”阁楼空荡荡的,那个手执团扇的女子早已不见踪影。
殷流雪站在阳光之下,伞落在地上,她开口,声音温柔安静,“你以为我不理你,是在逃避吗?”女音微微诧异,“咦,她不见了,你竟然不着急。哦,是了,古家那病秧子刚刚对你痴情表白,你变心了,自然不关心这个殷小姐了。”那样自以为是的语气,也没有激怒殷流雪,“我忽然想通了,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引起的。你躲在暗处,卑鄙地操纵着我们的命运,不过是为了看一场场好戏么?我偏偏不让你如愿,你不会猜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而我,也绝不会再受你的蛊惑。”
半空的白烟一动不动地悬在那里,她自顾自地笑着,不知什么时候,笑已经成为了她唯一的武器。仿佛只有一直笑着,她才是真正开心的。但其实,她从来都是不开心的。
殷流雪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它,“你从来不以真面目出现,其实,最懦弱可笑的,是你。”“哈哈,你这根狂妄的骨头,没有我,你怎么能站在这里这样跟我说话!”
就是此刻,殷流雪握着手中收好的伞,朝空中狠狠一掷,伞化为一把利剑直刺那团白烟。一声惨叫传来,白烟消逝了。她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讽刺味十足的笑容。
她早已不是那个无用得只能被迫接受命运的阿骨,她站在高高的位置,要去决定自己的这一生!
江南小巷,阴暗的一座小屋里。苍白的女子蜷缩在角落里。她看到那个端着瓷碗的白衣女人忽然惨叫一声,手中的碗掉落在地,里面装的竟然鲜血。这就是那个女音的主人,原来她是这样一个极普通的女子,挽起的发髻插着木簪,眼睛沉静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永远跟她的气质外貌不符,“哈哈,真是变得有能耐了。”她霍然转过脸,“殷小姐,你期不期待你的婚礼呢?”她有些怯意地看着她,她嘴角因为方才的一击,正蔓延出一丝血迹,“你说要帮我,怎么帮我?你,你看起来,比我还没用。”对方呵呵一笑,眼睛里有着无尽的悲凉,“我确实没用呢,竟然让它反客为主了。”殷小姐看到了她眼里渐渐升起的风雪,她整个人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寒冷的气息钻入骨头缝里,让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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