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翠》第109章


晶莹闪亮的杯具,前赴后继穿过它那锦绣包裹的冰雪躯壳,落在它身后的地板上,“咣当、咣当”打得粉碎。阵阵清脆的碎响,恰似冰雪消融的声音,瞬间令它狂暴。骷髅脸小雪携风带雪,猛地俯冲下去,一把捉住正跑向门口的女孩,它把她重新带回到半空中,它几乎是回到原地。
女孩再一次重重跌落。没有惨叫,她痛得失去喊叫的气力,她又一次被揪起来,甩出去,撞在另一堆桌椅上重重跌落。鲜红温暖的血,喷溅在它那身白花花的衣料上,纷纷扬扬,星星点点,飘落一场鲜红的花瓣雨。细碎的血滴,雨点儿一般星罗棋布,情同在它的鼻尖下摆放一局棋。血的腥味,勾起伤心往事的记忆,那一夜,翠湖岸边的较量与绝杀,它的魂灵附身游侠小雪,曾经输掉关键的一局棋。“梦啊,梦啊,一个梦!”小雪伸长细细的白色脖子,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哀鸣,暴风雪般癫狂,它再度猛扑向女孩,它要向梦寻仇、泄愤,一心一意想要挽回败局。
女孩被脸朝下摁在地板上,她遭到一顿痛殴。暖融融的灯光,忽地照亮冰雪晶莹的窗户,越来越明亮,那是什么?小雪不得不停下来扭脸张望,金灿灿的光明,令它惊恐得几近魂飞魄散。它赫然看见,黑漆漆的身影,轰鸣着腾空而起,撞碎窗玻璃挺身而出。
“‘大奔’!”女孩在心中一声惊呼。她睁大眼睛,望着从窗口跃进半个车身的小汽车,“幸福”车势如破竹。
梦,美极了,多少人前赴后继,心甘情愿为之舍死忘生,天生醉生梦死的人类哪。“哈哈哈!”它大笑三声,简直是气急败坏。穷凶极恶的骷髅脸小雪,张大嘴巴,咆哮如雷,它冲着“幸福”喷出一股子暴风雪。
雪花漫天飞舞,雪白刺目,冰冷彻骨。女孩迎着飞扬的雪花伸开双臂,拼命挥舞挣扎,她仿佛瞬间坠落在冰冷的梦境,又仿佛是在一个洁白的梦中自由飞翔。她看见那些“点翠”纸灯笼,纷纷熄灭翠绿碧蓝的光芒,她顿感窒息,却已经无力分辨,身心究竟是在坠落,还是在飞翔?
飞雪落定,寒雾缥缈,“大奔”在窗户上稳稳当当停泊,“幸福”被封存在厚厚的冰雪中,俨如晶莹剔透的汽车雕塑。“唉。”小雪一声长叹,它不禁大摇其头。“人类啊,太过相信机器,仅仅只是一个钢铁的美梦。”它从积雪中重新抓起瘫软的女孩,它把她凑到鼻子底下仔细嗅了嗅,失望地放弃了这具馨香美好的躯壳,她显然不中它的意,它决意打碎她。
乌黑柔软的秀发,抓在它那如爪的手中,女孩的头在地板上撞击,一下,一下,再一下,它疯狂施暴简直痛快极了,洋洋得意不断发出“咝咝”的喘息。小雪它,妒火中烧,妒恨难平,一如往昔,它要一点点把“花神”撕成粉碎,粉碎成为花瓣雨,然而这个癫狂的坏家伙不得不再次住手,它仿佛刹那间被冰雪冻僵。“哦?”它眨巴眼睛,张口结舌,慢吞吞扭头张望,它要看一看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又白又亮,这使它看上去活脱就是一张骷髅脸。此时此刻,小雪骷髅脸所见的情景,令它难以置信。多么奇怪?背后下手,给了它要命一击的人,居然是他?那个被它唤作“芋艿头”的小伙计,他是一个缺心眼的“软骨头”,不是吗?含辛茹苦,亲手栽培的茶楼帮工,他果然人才非凡,它果然不曾看走眼,嘿嘿?小雪想了想,很生气呀。
小伙计“芋艿头”束手而立,瑟瑟发抖,粉绿色朝阳格子的大围裙抖落洁白的冰霜“沙沙”响。清秀干净的脸上,滚落两行晶莹,他是因为怯懦而哭泣。听到店堂里异样的响动,他匆忙从厨房赶来,震惊得一头钻进吧台深处。瑟缩,颤抖,他惊恐万状魂不附体,几度挣扎,几度退却,终究还是鼓足勇气挺身而出。
情真意切,他为她小声哀求它,神情腼腆而又乖巧。“放开她!”他这样对它说:“亲爱的老板,金城先生,现在,请您,放开!马上放开那女孩吧,放开她,求求您发发慈悲放过她,为了小主人囡囡,她是他心爱的‘花神’!”
花神?小雪闻言,震惊得几乎魂飞魄散,它茫茫然松开冰雪的爪子。“花神胡湖”宛如一片凋零的花瓣,无声无息飘落在地上。他?一个不起眼儿的小伙计,挺身而出,仅仅只是为了痛惜人家心目中的“花神”,那么谁会痛惜他呢?它,万分痛惜它自己。小雪伸出细长僵硬的舌头,舔了舔穿过胸膛露出来的锥子尖儿,它不由得犯嘀咕:“为什么,会这样?‘大奔’的悲惨下场,他明明是看见的呀?可是他仍然一场春梦梦不醒,舍己救人?多么疯狂的梦啊。”凭借一股子十分粗野而又原始的冲动,它将插在后背上的冰锥子猛地拔出来,它把它洋洋得意提溜在手中轻轻摇晃。
他望着它,目瞪口呆。“花神!哦,‘花神’是吧?‘芋艿头’啊‘芋艿头’,原来,你小子也有一个梦,嘘!”它面露慈祥微笑,示意小伙计保持安静,好好听它说话。小雪骷髅脸昂首挺胸,它柔声细语追问他,说:“人世间所有的梦,无一例外都将被逐一杀死,就像‘花神’一样。人!难道你,当真不害怕吗?”
不害怕?乖乖,这个人快要被鬼活活吓死啦。“我不怕。”他和和气气对它说,一心一意想要稳住它,因为他是看清楚了,它那身残破不堪的衣服深处,一只被穿透的“黑洞洞”。黑洞洞,冷冰冰,寒森森,没有血!
这个东西肯定不是人。他这样匆忙地一闪念,只觉得双脚活像生根,长进地板里面拔也拔不起来。小伙计浑身哆嗦,结结巴巴辩解,他试图拖延时间,他开始考虑是否应该独自逃命。“囡囡呢?我亲爱的小主人,他快要回来了吧?”他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却是越粉饰越尴尬,冷汗珠子情同落雨“噼噼啪啪”滚落,他失声哭诉:“老、老、老板是魔鬼,啊哟,我要跳槽啦,老板‘拜拜’。”说罢,他连连向后退缩,悔不该多管闲事,毕竟那是别人的“花神”。
“哐啷”一声响,它手中的冰锥子,沉甸甸砸落在地板上,惊得可怜的小伙计原地瘫软,他哆嗦成了一团“烂泥”。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可怕的“老板”飘飘然站起身,飘飘然悬浮上升,飘飘然悬停在半空,它那冰雪凝结的躯壳,大冰柜似的“呼呼”往外冒冷气。它飘飘然靠近他,露齿大笑,鬼的神情天真无邪。
“你是谁啊?不要靠近我!请不要靠近我!”怯生生,颤巍巍,小伙计只觉得寒气逼人,晕头转向,他绝望地尖声哭叫,他原本以为搞得定它呢。事已至此,想来想去,他终究还是不忍心抛下暗恋的“花神”,他怎能独自逃命?他突然咬牙扑上去,一把抱住悬浮半空的冰雪妖怪,扯开嗓门拼命嚷嚷:“快跑啊,花神妹妹!”
“花神”无声无息躺在雪地上,越来越洁白,越来越冰冷,她仿佛是一个冰雪姑娘。它看了她一眼,从容不迫。骷髅脸小雪悬浮着,矜持不动,任由人紧紧搂抱,任由人频频摇晃,它始终声色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慢吞吞低下头凑近他,怜惜地望着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看透了他那颗柔软而又脆弱的心。
人和鬼,同样深陷寒夜,人与生俱来心怀梦想,无梦的它愤愤不平。眼前老实本份的小伙计,枉然地做了一个春天的梦。“傻瓜蛋”,可他也曾有过胡思乱想呢。春雨,滋润心田。春心,悄然荡漾。那一条心心念念向往春天的灵魂,一度飞翔?喔哟,人世间,泥足深陷于春梦的又一个呆子,他也有梦,他马上就要死去,有梦的他仍然比它强。只可惜他还不知道,原来它是梦的杀手!
“哼?”小雪轻柔地冷笑,它淡淡地告诉他说:“你愿意为梦而死?可惜,你的梦,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梦里没有你。她是别人的一个‘梦’。她将和梦一起被杀死。杀、死、梦,我将亲手杀死梦……杀梦!”
千呼万唤,“花神”都不曾醒来,怀抱中白花花冷若冰霜的古怪家伙,它却口口声声嚷嚷着要“杀梦”呢。梦,会被杀死么?!小伙计他可真害怕呀,睁大眼睛死盯住它,无言以答,束手待毙,只觉得心中突降暴风雪,他感到周围越来越雪白寒冷。
温柔地一低头,细细的长脖子,以十分恐怖的角度向下弯曲,它努力凑近人,恶意地冲着他“呼呼”喷气。白茫茫的雾状骷髅脸,狰狞舞动,它迎面向他猛扑过去。放开它冰冷僵硬的身子骨儿,他此刻同样冰冷僵硬,哭天抢地,撒腿就跑,他已然顾不上思考“杀梦”这个荒诞不经的问题了。
“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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