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狐》第33章

李希浅笑，“我最近改变主意了，本市的大学其实也不错，离家近能和亲爱的人在一起，我不想抛弃这样的幸福。”　
李采花望了望李希，似乎明白了什么，“这算是回答以前我问你的问题么？”　
李希这才想起，灰阙中，李采花曾问过自己是否愿意以如今的人类身份继续生活下去。当时自己并没有回答，因为心中没有任何答案。　
李希点头，说：“你满意这个答案吗？”　
李采花不置可否，反问：“你满意就好，不是吗？”　
李希轻轻“切”了声，“跟你说话真累啊，从来得不到确切答案。”　
李采花说：“生活跟课本不一样，不是任何问题都能得到答案。”他指了指心口，“有的答案，只有自己的心最清楚。”　
李希捏着手指，轻叹了声说：“我真希望在你这里的问话机会没有浪费掉，因为我现在有个问题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李采花说：“那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我多回答你一个。”　
李希心情雀跃，不敢相信，说：“真的可以吗？”　
李采花说：“你要问的不会是这个问题吧？”　
李希连忙摆手，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想问的是不语……”　
“不语”两个字出口，李希神情黯淡下去：要问有关他的什么事情呢？　
这个人尽管记起了很久，也明白很重要，然而除了这种概念，有关他的一切自己竟然完全没印象。或者说有印象，却是有层灰蒙蒙的纱隔着，在脑中若隐若现，没办法看清。
记忆仍没有完全恢复。　
李希长长叹了一口气，“不，不问了。”　
李采花说：“那，有缘再见。”　
李希挥手再见，看他走进车流人群里。她回望一眼学校，突然有点舍不得。　
真的会有缘再见吗？
人生总是很容易错失很多东西呢。
第八十章　有一个非活着不可的理由
透过层层迷雾，不语看到一个人孤独的坐在一具巨大的狐狸骷髅头顶，盘着腿埋着头在哭。　
不语想看清那是谁，他凑近，越凑越近，几乎贴近那个人的额头。那人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他吓得往后退出几步，却一脚踏空，失足掉下狐狸头顶，身下是黑洞洞的深渊，深渊里伸出无数的恶心的触手缠住他的身躯往下拉。　
骷髅头顶传来笑声，不语看见那流着血泪的人站起了身。　
那个人穿着紫袍，带着狰狞的面具。他用手去扯面具，可是扯掉一张下面还有一张，狰狞、笑脸、空白……无数种面具，怎么也扯不完。　
他身体往下坠，直到上方一切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光圈，接着光圈越来越小，再也看不见。　
黑暗彻底降临。　
我死了吗？　
不语忽然记起自己掉下了巨石。　
不，我没死。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四肢，他张合手掌，关节在响。他摸到冰冷的岩石墙壁，一寸寸的移动，摆正自己的身体。　
附近似乎有水在滴落，滴答，滴答。　
他努力睁开眼，可是睁不开，眼睛被什么粘在一起，他用手摸了摸眼睛，却摸到一个软软的坑，他再摸另外一只，同样是一个坑。　
眼球不见了！　
我的眼球呢！　
不语发出哀嚎：谁把我的眼球挖走了！对，是那只六尾老狐狸，这只老畜生，竟然这样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　
不语翻滚着大声叫嚷，直到声嘶力竭，吼得累了才晕过去。再也没有梦，只有无尽的黑暗，醒着时，昏睡时都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饿了，饥肠辘辘，身体没有一丝力气，连动弹也动弹不了，更别提喊叫。　
不语的嘴碰到了软软的肌肤，闻着特别的香，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手，但更觉得自己什么都吃得下，他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张嘴咬了下去。　
鲜血倾泻而出，甘甜无比。　
原来自己的肉，比妖狐的肉要好吃百倍！　
不语啃噬着自己的血肉，慢慢的有了气力，他击打着岩石墙壁，墙壁发出砰砰的声音回响。他用耳仔细听着，清楚自己如今正在一个巨大的圆洞中，洞里很光滑，没有任何出口，岩壁异常坚硬，手掌无法击碎。　
不语仰面躺着，他想让自己饿死，可是饿到极点，他便撑不住了，香喷喷的血肉在引诱着他。　
是啊，吃，等血和肉吃干净了，一定会死的。　
接下来的日子，不语只剩下一个念头，吃。双手双脚，身体之上任何牙齿能够得着的地方全部吃掉，直到身体上再咬不到任何东西，他开始啃咬地面的岩石。　
日子记不清了。　
不语停下来，大声的哭，哭着哭着竟又笑了，笑声在石洞里回响。　
他突然明白：从出生开始，自己就是这样的处境，从来都没找寻到出路，自己却仍然希冀着奇迹发生，拼命的活下去。　
这样的活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一直都不清楚原因，有很多似是而非的理由，都只是迷茫中自以为是的假象。　
但活着，总有一个缘由。　
活着一定就是寻找这个让自己活着的缘由。　
在此之前，自己绝不会死掉，也绝不能死掉。　
为什么，要活下去？不语似乎听到洞穴中有人在问；一如那日在青丘暗沼中。　
不语轻声的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在寻找着啊。
第八十一章　名望归，食者不蛊，狐族竞相逐之　
高考结束了。　
李希坐在窗口用笔记本写东西，近一个月内在自己身上发上太多的事情，她想写下来。　
她不知道从何写起。溯源而上的话，理应有着更深远的过去，故事一定不是从山林中的小雪球开始。　
脑海里有一个清冷阴暗、常年布满灰雾的地方。她知道那个地方名为青丘，却不知道那个地方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难道一切的故事是从那个地方开始的吗？　
李希感到冷。那个地方很奇怪，只是想着，就有一种彻骨的冷。　
她回头望向自己的床上，床上洒落着阳光，散发着慵懒的香味。床上放着一个淡蓝色的旅行箱，箱盖敞开着，整整齐齐的放着衣服和书籍。明天就要和父母去海外旅行了。　
最上面露出封面的是《异书》，黑色的封皮，白色的书名，简单到极致。　
她走过去，翻开那本书，翻到《梦蝶》的那页。　
有白花名梦蝶，盛开于虚实交替之境。宋庆元年间，有东郭女貌丑，求术走方道人，植梦蝶于闺中，次日晨，貌若仙子，乃所思之相也，而梦蝶竞放。　
所思之相。究竟当时这个东郭女想要变成什么样子呢？会不会是像习姿一样，在现实中羡慕自己，所以请求镺华把她变成自己的样子，镺华因此转换了彼此的灵魂和身体。　
换句话说，东郭女变美，事实上只是被走方道人换了一个她看中的身体而已。这个仙子般的原主人究竟又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自己变丑而无法承受自杀而死，或是走方道人以防事情败露，而干脆将其毁尸灭迹？　
《异书》里没有写出来，只让人知道了梦蝶的力量让人美梦成真，却不知道有另外一个人一夕变丑。故事若被深挖，总能挖出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丑恶来。　
梦蝶盛开，是因有人美梦成真么？镺华花室中盛开了那么多的梦蝶，究竟实现了多少人的美梦？又有多少人为此付出牺牲？　
书面上得梦蝶二字，似乎化成白色的花瓣一片片的飞舞。　
李希越想越觉得头痛，她移开视线，将书翻向别处。　
《望归》：“青丘之地有白兽，其状如狐，善变稚女之形，遇人则指苍穹而曰归去，故名望归，食者不蛊，狐族竞相逐之。”
青丘有一种白色的兽类，长得很像狐狸，但会变成小女孩，碰见人就会指着天上说那是它要去的地方，所以被称作望归。吃了望归的肉，可以不受邪气侵害，所以被狐狸竞相追逐。　
李希不禁呆住：难道是说我？原来我不是什么狐狸，而是望归。　
那些追逐自己的狐狸，是要吃自己的肉！　
阳光很大，李希却感觉浑身发冷，如意那家伙要自己变回真身，是打算好了吃掉自己？　
门口猛然响起敲门声，李希吓得手中的书怦然落地。　
梁月在门口问：“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妈帮你收拾？”　
李希口中发干，开不了口，点了点头。　
梁月走近：“你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妈妈吓着你了？”　
李希摇头，梁月从地上捡起《异书》，疑惑的翻了几页：“刚看你入神，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你在看什么呢。”　
李希一看，果然《异书》变成笔记本一样，封皮和内页都变白，一个字也没了。　
那些狐狸既然追到城里来，即便去天涯海角，也会跟着吧？
第八十二章　和六尾狐做了一个交易　
“不语……”　
不语听到镺华在喊自己的名字。　
只是一声，不语就忍不住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