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出生》第49章


“陆雪,你这是在说疯话!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丈夫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情人?”
“为了不暴露他自己。”
“这也算是杀人的理由吗?我知道你恨吴建,可也不能陷害他呀!”
“我不恨他……艾思琳,你错了。在警察面前,我的话说得十分含糊。但那个挂件是不祥之物,几年前,佩戴它的吴建母亲和她的丈夫一起葬身于火海之中,几年后,在伴舞女孩被烧死的现场,它又出现了……我不能不把这两起大火联系起来。我试着往深里去想时,才发现我对吴建的过去了解甚少,对于他童年的生活环境,少年时代是怎样度过的?他是否有过精神方面的疾病?他与父母的感情如何?这些,我都一无所知。吴建的沉默寡言将许多我本该知道的事情掩盖了。”
我禁不住惊叫起来:“陆雪,你讲得越来越离谱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艾思琳?”陆雪变得更加冲动了,“两起大火、三条人命竟然都同一个小挂件连在一起。如果不是吴建,难道还会有另一个人……这不可能!”
“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我连连摇头。
“请你相信我,艾思琳。本来,锅饼胡同发生的事,就应该引起我的警惕,可我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判断。我很后悔。假如当时我报了警,鲜花舞厅的伴舞女孩就不会死……”
“也许你是对的。那你打算怎么办?把所有的疑点都告诉警察吗?”
“刚才在警局我已说了很多。不过,他们未必会相信我的话。说起来很可悲,他们一直把我当嫌疑人。对吴建的失踪是这样,对鲜花舞厅宿舍的大火还是这样。三年前,他们去A市找我调查吴建失踪前前后后的一些情况时,就疑神疑鬼地对我旁敲侧击。好在我没有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否则,处境会更加艰难。”
“什么?警察一开始就怀疑你?”
“是的,自他们开始着手调查吴建失踪案的第一天,我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是你太多疑了吧?”
“是真的。艾思琳,由于种种原因,我对警察隐瞒了一些事情,这就使吴建的案子变得复杂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警察把我当成嫌犯也是有道理的。”
“你在我眼里也变成了一个谜,陆雪。”
“对不起,艾思琳。我的确对你也有保留。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会对你合盘托出的。”
“没关系。你不必抱歉。再说,那毕竟是你的事情,或者说是你的故事,我听不听都无所谓。真的!”
听我这样说,陆雪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轻松。
我笑了。我已经像蛀虫一样钻进这个女人的心脏,她信任我,依赖我,时刻和我相伴。她甚至傻乎乎地把阿云和阿丽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说实话,我很担心警方会把陆雪从疑犯名单中删除。所以我不得不处心积虑地制造一系列麻烦,把水搅浑,往她身上栽赃,从而让她一直牢牢地吸引着警方的眼球……现在看来,我做得多么成功!
艾思琳打住了话头,她缓缓地仰起脸,将有些飘忽的目光转向刘凯。
刘凯亦用莫名的目光望向她。
“警官,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知道那天夜里陆雪去刑侦大队后,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不,我想知道所有我不在场时陆雪的故事。因为,我对发生在你们之间的事情知之甚少。而我偏偏又是个完美主义者,我不想让一些颇为精彩的情节因了自己不在现场的缘故而变得支离破碎,毫无逻辑可言。”为了说服刘凯,她又情不自禁地自我吹嘘起来。
“可是……”刘凯面呈难色。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凶犯已落入法网,一切都大白于天下。这应该已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不是吗,警官?”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你不肯讲出全部,那就太不公平了,警官。因为我对你没有半点保留。”
刘凯思忖了片刻才说:“好吧。”
仿佛听到了上课的铃声,艾思琳吃力地挪动着戴着镣铐的双脚,将两腿紧紧地并拢起来,两手平放在桌面上,眼睛直视前方,端坐得像刚刚入学的小女孩,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
“你要我从头至尾给你讲述一遍吗?从我和马森警官第一次见到陆雪讲起,这有三年的跨度。”刘凯用他那惯常的稳重语调说。
“全部,警官,越完整越好!”
“我用第三人称来叙述行吗?”
“为什么不用第一人称呢?那样听起来更真实可信。”
“请原谅,艾思琳。你用第一人称讲述你自己的故事简直是文采飞扬,而我,拙嘴笨唇,天生缺乏讲故事的才能,脑袋里又没装多少词汇。但我又想在聪明女人面前保持一点自尊,所以,我不想在和你比较时过于相形见绌。请允许我用记录的方式把三年里发生的一切传达出来。当然,这很干巴,毫无文学色彩。希望你能硬着头皮听完。”
刘凯的这一大段开场白让艾思琳昏昏然飘飘然。她干咧的嘴角难以掩饰地露出了笑容:“那就随你便吧。不管你用哪种方式讲述,我都会认真听完的。”
于是,刘凯用一个个蒙太奇般的画面简洁而又精确地将警方同陆雪的多次“交锋”,及陆雪给他们留下的种种疑问和困惑回放了一遍。
刘凯的话音刚落,艾思琳便按捺不住地跃跃欲试了。看得出来,在刘凯讲述时,要不是出于礼貌,有好几次她想打断他,从而插入她编辑的精彩片断。
“这就是全部?”艾思琳像是终于听完了一个冗长乏味的报告那样如释重负。
由于时间过长,她戴着铁镣的双腿显然并列得很不舒服,于是,接下来,她微微欠起身,调整了一下坐姿。经过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她的两腿弯曲着,上身前倾,腰像是被抽掉钢筋的楼体訇然瘫塌下来。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下子由小学生变成了老太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脸上那份病态的高傲和不屑。这让她无论身在何处都显得自信满满。
“是的。全部。”刘凯说。他能看出来她很不喜欢他的“白描”,也许她在心里正调谴着各种辛辣的词汇嘲讽着他文学细胞的贫乏。
“我觉得,我觉得事件的脉络很不清晰。”她尖刻地说。
在这个死刑犯面前,刘凯分明感到了一种压迫感:“也许我讲得不够全面,甚至漏掉了一些关键性的情节。”他如此坦率地承认自己的不足,是想向她传递一种公平和公正。即此时此刻没有警察和犯人的身份差别。在回溯吴建失踪案的前前后后人事纠葛中,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一抹狡黠的笑意从她的脸上掠过。
“倒不是你的讲述有什么问题。我指的是警方对陆雪的看法。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把她视为吴建失踪案的嫌疑人之一。要知道,她是吴建的妻子,是受害者呀!”她的嗓音干涩而又沙哑,但她还是很好地控制着发问的节奏,努力使语调变得起落有致。
“客观地评价这件事,陆雪和警方都有责任。我们之所以一开始就将她列为嫌疑人之一,是因为她对我们隐瞒了很多东西。比如她有情人,比如她的种种反常行为……对陆雪的做法,至今仍有很多地方难以解释清楚。我想,也许你能帮我把谜底揭开,艾思琳,自陆雪搬来白云市后,你一直是她最知心的朋友。”说这话时,刘凯不由自主地也想揶揄几句。
艾思琳微笑着谦虚起来:“也不尽然。警官,把陆雪当成傻女人,应该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现在回想起来,她和我一样有着多面人生。我能感觉到她始终在同自己内心的魔鬼作斗争,她并不轻易相信我,表面上把我当知心朋友,背地里却鬼鬼祟祟地做事,她只身去鲜花舞厅,独自踏上南行的死亡之路,对神秘邮件秘而不宣。包括她一开始对我讲的来白云市的真实目的,都是一派谎言。我和她唯一不同的是,我最终钻进了她的心脏,洞彻了她的全部心思;而她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不管怎么说,在你和陆雪的博弈中,最后的胜者是你,艾思琳。毕竟,陆雪已无法开口,而有些事情,你完全可以做她的代言人。”
“这倒是真的!”她眨着眼睛,颇有几分得意,“好吧,我尽其所能地为你解疑释惑吧,警官。”
终于有了再次表演的机会,她自然而然地伸长脖颈,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将额前的一缕头发理到耳边,甚至还轻轻地清了清嗓子。而后,在开讲之前,她让自己的脸上保持着恬淡的微笑。
“我们就从陆雪去夏之梦酒店开始吧!至今你对她在吴建房间所做的一切都很茫然,是不是?”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刘凯问。就像一个好脾气的老师在启发头脑愚笨的学生。
“的确。这事已让我困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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