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纹莲花楼(全四卷)》第131章


“方公子。”前来搭话的似乎是位自西南来的远官,做官的名堂太长方多病记不住,只知这位生着两撇小胡子的大人姓鲁,于是龇牙一笑:“鲁大人。”
鲁大人面色犹豫:“我有一样东西,不知为何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方公子可有看见?”
方多病刚刚起床连口粥都没喝,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假笑道:“不知鲁大人何物不见了?”
这位西南来的鲁大人姓鲁名方,年不过四旬,闻言皱了皱眉头,面上露出三分尴尬:“这个……”
“是鲁大人从家里带来的一个盒子。”身旁另一位姓李的帮他说话,这姓李的也来自西南,却说的一口京城腔调,“昨日我方才看见它还在鲁大人桌上,今日不知为何就不见了。”
方多病也皱起眉头:“盒子?”他顿时风流倜傥地微笑道,“不知鲁大人丢失的是什么样的盒子?若是鲁大人偏爱某一种盒子,我可请人为鲁大人购回几个。”
鲁方大吃一惊:“万万不可。”方氏有钱有势他自是知道的,方多病即将成为皇上的乘龙快婿他也是知道的,犹疑了一阵,终于窘迫地道,“那盒子里放着我托京城的故友为我家中夫人所买的一件衣裙,我夫人随我清贫半生,未曾见得轻容……结果昨夜那衣裙却突然不见了。”
方多病大吃一惊,他明知鲁方有古怪,却不知道那件衣服竟然是他的,那件吊在绳子上的衣服如果是他的,难道那吊颈绳其实也是要吊到他脖子上?这未免奇怪也哉!
鲁方不会武功,又是远道而来,按理决计不会认识清凉雨,那为何他的身边却带有一张和封小七身上带的一模一样的纸条?封小七的纸条肯定是从清凉雨那里拿来的,清凉雨却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莫非——难道是清凉雨从鲁方这里拿走的?可不对啊,那又是谁故意偷走鲁方的衣服,又故意把那些东西挂在花园木桥之上?
“方公子看起来很吃惊。”身边那位和李莲花一般姓李的人慢条斯理地道,“在这地方遇到窃贼,我也很是吃惊。”
方多病瞧了此人一眼,只见此人尖嘴猴腮,肤色惨白,神态却很从容,生得虽丑,看着倒不是特别讨厌:“不错,这里是皇城重地,怎会有窃贼?”
“不不不,并非窃贼,多半是我自己遗落、自己遗落……”鲁方连忙澄清,“此地怎会有窃贼?绝不可能。”
方多病和那姓李的顿时连连点头,随声附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二 第二张纸
鲁方“遗落”的那件衣裙现在就卷在方多病屋里的被子中,轻容轻薄至极,宛如无物,卷在被中半点看不出来。至于衣裳里揣着何物,昨夜回来得太晚,他又不敢点灯来看,索性与纸条一起往柜中一丢——量谁也不敢斗胆来开他的柜子。
今日方多病和各位大人寒暄之后发现夜已过半,他回到房里,关上门点亮油灯,把除了那衣裳以外的东西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轻容乃是罩衫,一般没有衣袋,这件自然也没有,那东西并不是放在衣兜里的,而是挂在衣角上的。
那是一支翡翠簪子。
簪子圆润柔滑,雕作孔雀尾羽之形,华丽艳美,纹路精细异常。方多病看这簪子看得呆了,倒不是惊叹这东西价值连城,而是这是只男人用的簪子,这是男簪,不是女簪。
不过……方氏富甲一方,他也从来没见过如此华丽的发簪,纵然是他的大姨子小姨子只怕也没有像这样的东西,一等一的选料、一等一的手艺,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轻容上只勾有一支簪子,并无他物,正如鲁方所说,这件衣裳是崭新的,不似有人穿过的模样。方多病拎起那条挂在花廊上的绳索,那绳索是用撕开的碎布三股拧成一股编的,还编得像模像样。昨日他被点了二十八处穴道,如今过了一日,气血已通,当下抓住绳索略一用力,这绳索居然吃受得住,要用这条绳索勒死或吊死一个人绰绰有余,它却为何用来吊一件衣裳?要吊一件轻容,只怕三两根头发就够了,何必辛辛苦苦地拧绳索?
古怪、古怪……
方多病将簪子和绳索丢进柜中,又把那张纸条摸出来端详。
这纸条他昨日已经看过了,里面的确也写着几个字,却不是什么什么上一下一、上二下二的,纸条里写着两个字“九重”,然后就没有了。方多病拿着纸条按着上面的折痕叠了几下,果然可以轻松拼成一个方块,方块上也划着几条线条,位置和李莲花那个差不多,不知所谓。
风吹烛火,火光一阵摇晃。方多病收起纸条,窗外回廊悬着几盏灯笼,风中飘动,红光很是黯淡,他揉了揉鼻子,长夜漫漫,独坐无聊,还是翻本书出来看看,他方大少虽然不拘小节,却是文武双全满腹经纶,绝不单会舞刀弄枪而已。
这房里有个书柜,方多病慢吞吞地走过去,抬起头对书目瞧了几眼,只见书架上放着数十本书,大都是《诗经》、《论语》之流,在一排书目之后,隐隐约约横搁着什么东西。他探手到书本后面,把藏在后头的东西拽了出来,抖了抖。
灯下微略飘了阵灰尘起来,这东西显然放在这里有段时间了,方多病嫌弃地将它拎远点挥了挥,等灰尘散尽以后仔细一瞧——这也是本书。
模样是书,倒并非真的是一本书,而是本装订好的册子。方多病将油灯拿了过来,这书上却无什么春宫淫画,也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令他失望得很。
册子上许多页都是空空荡荡,一个字没有,任烟熏火烤都没见什么字,只在开头那页写了三个大字“极乐塔”,第二页画了一些依稀是莲花、珠子、贝壳之类的东西,那笔法差劲得很,比之他的神来之笔自是远远不如,比之李莲花的鬼画符也尚差三分,除了莲花、贝壳之外,第三页还画了六只奇形怪状的鸟,此外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了。
方多病把那册子翻看了三五遍,实在无啥可看,只得往旁一丢,人往床上一躺,眼睛还没闭上,突见梁上影子一晃,有人影自屋顶上飘然而去。
方多病飞身而起,一时惊呆了,他在房里翻看东西,却不防居然有人能在这等时分、这种地方伏在屋顶窥视,最重要的是他竟没听到半点动静——这世上当真有此能人?
那人是谁?他看到了什么?这人就是偷了鲁方他老婆的衣服又故意挂在木桥上的人?如果这人有如此武功,又为何要做这等无聊的事?
方多病呆了一阵,忍不住全身起了一阵寒意,这人知道那件衣服在他这里,若是明天传扬出去,他要如何对鲁方解释?过了一会,他纵身而起,上了房梁,房梁上满是灰尘,没有人落脚的痕迹,再抬头望去,屋上有个天窗。他悄悄从天窗钻了出去,伏在自己房顶上,凝目向下望去。
房里灯火明亮,自己没有防备,若是不怕被巡逻的侍卫发现,躲在此处偷窥也未尝不可,但是——方多病发现天窗之下有数根房梁挡住视线,房里虽然明亮,却并不容易看清底下的状况。转头再看房顶,房顶上久经风吹日晒,尘土有些已积成了泥土,只看得出隐约有擦过的痕迹,却看不出脚印。
方多病轻轻一个翻身,落入天窗之中,十指攀住窗沿,一目扫去,心里微微一沉——他刚才在房顶上伏过,留下的痕迹却比原先在房顶上的深多了。
莫非方才屋上那人真能身轻如燕?方多病松开手指,自天窗跃下,越想越是糊涂,转过身来,呆呆地在桌边坐下。烛影继续摇晃,随即轻轻爆了一个烛花,方多病给自己倒了杯茶,突然一怔——方才自己的影子是在自己左手边,现在影子却跑到右手边去了。
油灯——从右边变到了左边。谁动了油灯?
方多病顺着左边看过去,身上的冷汗还没干,突然又觉得更冷了些。那本鬼画符一样的册子,被他随手扔在另一张太师椅上,此时却不见了。
他蓦地站起,僵硬地站在屋中,游目四顾,将屋里样样东西都看了一遍——床榻上整整齐齐,书柜上的书和方才一样乱七八糟,他带来的几件衣裳依旧横七竖八地丢在打开的箱中,一切似乎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只是一本册子不见了。
方多病一身武功,在江湖中闯荡,不知经历过多少稀奇古怪的场面,死里逃生过三五回,从来没有一次让他冒出这么多冷汗。
没有尸体,只是不合理。这里是景德殿,被盗的女裙,吊颈的绳索,偷窥的人影,消失的小册子……
仿佛在景德殿中,皇城内外,飘荡着一个难以阻挡的影子,那影子正一步一步做着一件阴森可怖、充满恶意的事,如果让他完成了,必定会造成可怕的后果……
但谁也不知道他是谁,谁也不知道他正在做的是什么。
方多病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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