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纹莲花楼(全四卷)》第162章


李莲花又道:“你饿不饿?”
笛飞声闭嘴了。他根本不该开口,这人根本就不是在和他“说话”,他根本是自说自话。
然而这自说自话的人很快把他弄得干净起来,居然用手臂上的玄铁链将他绑在背上,就这么背了出去。半个时辰之后,浮烟袅袅,水色如玉。
笛飞声躺在一处水温适宜的温泉之中,看着微微泛泡的泉涌慢慢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色。他漠然看着不远处的一人——那人和他一样泡在温泉之中,不同的是他忙得很。忙着洗衣服、洗头发、洗那玄铁锁链。半个时辰功夫,李莲花背着笛飞声绕着角丽谯这处隐秘牢狱转了一大圈,发现这里竟是个绝地。
这是一座山崖的顶端,角丽谯在山顶上盖了个庄园,庄园里挖了个池塘,据说池塘里养满吸血毒虫,连半条鱼也没有。此处山崖笔直向下削落,百丈高度全无落脚之所,纵使是有什么少林寺一苇渡江或是武当派乘萍渡水之类的绝妙轻功也是渡之无能。
角丽谯是使用一种轻巧的银丝挂钩借力上来的,她手中有方便之物,上来下去容易,旁人既无这专门之物,又无绝顶轻功,到了此处自然只有摔死的份。
李莲花和笛飞声却好运得很,角丽谯被李莲花一激,拂袖而去,不愿再留在山顶,即刻下山去了。这山庄之内无人,只有玉蝶和青术以及另外十几个丫鬟书童,庄园外机关遍布,鱼龙牛马帮有“金凤玉笛”等三十三高手守在山巅各个死角,借以地利机关,的确是固若金汤。
但李莲花和笛飞声却没有闯出去。事实上李莲花背着笛飞声,在厨房里捉了一个小丫鬟,问清楚角丽谯的房屋在哪里,顺手从厨房里盗了一篮子酒菜,然后把小丫鬟绑起来藏进米缸,两人就钻进了角丽谯的屋里。
出乎意料的是这屋里居然有个不大不小的温泉池。此山如此之高,山顶居然有个温泉,李莲花啧啧称奇,对角丽谯将温泉盖进自己屋里这事大为赞赏,然后他便将笛飞声扔了下去,自己也跳进去洗澡。
角丽谯为自己修建的屋子很大,温泉池子在房屋东南一角,西南角上却有数排书橱,上面排满诗书,还有瑶琴一具,抹拭得十分干净,就宛若当真有婉约女子日日抚琴一般。桌为檀木桌,椅为梨花椅,文房四宝,琴棋书画具备,倒和那翰林学士家的才女闺房一般模样。
笛飞声对角丽谯的房屋不感兴趣,只淡淡地看着那一丝一缕自自己身上化开的血。李莲花将他自己全身洗了一遍,湿淋淋地爬起来,便到书橱那去看。笛飞声闭上眼睛,潜运内力,他虽然中毒颇深,琵琶骨上伤势严重,但功力尚在。
方才李莲花帮他解了穴道,数月以来不能运转的内力一点一滴开始聚合,只是悲风白杨心法刚猛狂烈,不宜疗伤,他中毒太深,若是强提真气,非脏腑崩裂不可。角丽谯对他太过了解,这才放心将他吊在屋中,拿准他无法自行疗伤。
李莲花自书橱上搬下许多书来,饶有兴致地趴在桌上看书。笛飞声并不看他,却也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温泉泉水涌动,十分温暖,感觉到温暖的时候,他突然恍惚了一下。
笛飞声记起了李相夷,他依稀记得这个人当年在扬州城与袖月楼花魁下棋,输一局对一句诗,结果连输三十六局,以胭脂为墨在墙上书下《劫世累姻缘歌》三十六句。
“哈——”背后那人打了个哈欠,伏在桌上睡眼惺忪地问,“你饿不饿?”
笛飞声不答,过了一会,他淡淡地问:“你现在还提剑么?”
“哈?”李莲花朦胧地道,“你不知道别人问你‘你饿不饿?’的意思,就是说‘我已经饿了,你要不要一起吃饭’的意思……”他从椅上下来,从刚才自厨房里顺手牵羊来的篮子里取出两三个碟子,那碟子里是做好的凉菜,又摸出两壶小酒,微笑道,“你饿不饿?”
笛飞声确是饿了。
“哗啦”一声,他从水里出来,盘膝坐在李莲花身旁,浑身的水洒了一地。李莲花手忙脚乱地救起那几碟凉菜,喃喃地道:“你这人忒粗鲁野蛮了吧……”笛飞声坐了下来,提起一壶酒喝了一口,李莲花居然还顺手牵羊地偷了两付筷子,他夹起碟中一块鸡肉便吃。
“喂,角丽谯不是对你死心塌地,怎么把你弄成了这副模样?”李莲花抱着一碟鸡爪慢吞吞地啃着,小口小口地喝酒,“你这浑身肉瘤,看来倒也可怕得很。只不过‘笛飞声’三字用来吓人已是足够,何况你吓人之时多半又不脱衣,弄这一身肉瘤做什么?”
笛飞声“嘿”了一声,李莲花本以为他不会说话,却听他道:“她要逼宫。”
李莲花叼着半根鸡爪,含含糊糊地道:“我知道,她要做皇帝,要你做皇后……”
笛飞声一怔,冷笑一声:“她说她唾手可得天下,要请我上座。”
李莲花“哎呀”一声,很是失望:“原来她不是想娶你做皇后,是想你娶她做皇后。”
笛飞声冷冷地道:“要朝要野,为帝为王,即使笛飞声有意为之,也当亲手所得,何必假手妇人女子?”
李莲花“嗯”了一声:“所以她就把你弄成这副模样?”
笛飞声笑了笑:“她说要每日从我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李莲花恍然大悟:“她要每日从你身上挖下一块肉来解恨,又怕你身上肉不够多,挖得三两下便死,所以在你身上下些毒药,让你长出一身肉瘤来,她好日日来挖。”笛飞声喝酒,那便是默认。
“角大帮主果真是奇思妙想。”李莲花吃了几根鸡爪,斜睇着笛飞声,“这种毒药定有解药,她爱你爱到发狂,万万不会给你下无药可救的东西,何况这些肉瘤难看得很,她看得多了,只怕也是不舒服。”笛飞声淡漠喝酒,不以为意。
两人之间,自此无话可说。十四年前,未曾想过此生有对坐喝酒的一日;十四年前,他未曾想过自己有弃剑而去的一日;十四年前,他未曾想过自己有浑身肉瘤的一日。
此处本是山巅,窗外云雾飘渺,汤汤山峦连绵起伏,十分苍翠,却有九分萧索。两人对坐饮酒,四下渐渐暗去,月过千山,映照了窗内一地白雪。
“今日……”
“当年……”
两人突地一起开口,又一起闭嘴,笛飞声眉宇间神色似微微一缓,又笑了笑:“今日如何?”
李莲花道:“今日之后,你打算如何?”
笛飞声继续喝酒,又是笑了一笑:“杀你。”
李莲花苦笑,不知不觉也喝了一口酒:“当年如何?”
“当年……”笛飞声顿了一顿,“月色不如今日。”
李莲花笑了起来,对月举了举杯:“当年……当年月色一如今日啊……”他突然极认真地问,“除了杀我,你今后就没半点想法?你不打算再弄个银鸳盟、铁鸳盟,或是什么金鸯教金鸟帮……或者是金盆洗手,开个青楼红院,娶个老婆什么的?”
“我为何要娶老婆?”笛飞声反问。
李莲花瞠目结舌:“是男人人人都要娶老婆的。”
笛飞声似是觉得甚是好笑,看了他一眼:“你呢?”
“我老婆不过改嫁而已……”李莲花不以为意,抬起头来,突然笑了笑,“十二年前,我答应过他们大家……婉娩出嫁那天,我请大家吃喜糖。那天她嫁了紫衿,我很高兴……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必受苦了。”他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笛飞声并未听懂,喝完最后一口酒,他淡淡地道:“女人而已。”
李莲花呛了口气:“阿弥陀佛,施主这般作想,只怕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他正色道,“女人,有如娇梅、如弱柳、如白雪、如碧玉、如浮云、如清泉、如珍珠等等种种,又或有娇嗔依人之态、刚健妩媚之姿、贤良淑德之娴、知书达理之秀,五颜六色,各不相同。就如你那角大帮主,那等天仙绝色只怕数百年来只此一人,怎可把她与众女一视同仁?单凭她整出你这一身肉瘤,就知她诚然是万中挑一,与众不同的奇葩……”
笛飞声又是笑了一笑:“杀你之后,我便杀她。”
“你为何心心念念非要杀我?”李莲花叹道,“李相夷已经跳海死了很多年了,我这三脚猫功夫在笛飞声眼里不值一提,何苦执著?”
笛飞声淡淡地道:“李相夷死了,相夷太剑却未死。”
李莲花“啊”了一声,笛飞声仍是淡淡地道:“横扫天下易,而断相夷太剑不易。”
李莲花叹道:“李相夷若是能从那海底活回来,必会对你这般推崇道一个‘谢’字。”
笛飞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李莲花刚才从角丽谯桌上翻了不少东西,他略略一扫,却是许多书信。只见他拿着那些书信横看竖看,左倾右侧,比划半天也不知在做什么。半晌之后,笛飞声淡淡地问:“你做什么?”
李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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