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说它忘记了(出书版)》第45章


僵持了一会儿,顾辞远忍不住靠近想要去拉她:“你先下来!”
林暮色轻巧地躲过了他的手身体又向外倾斜了一点,她终于说话了:“顾辞远,你不要以为我今天是以死来要挟你跟我在一起,我告诉你,我TMD不在乎了!”
不在乎了!
全世界似乎都静止了,只听得见这一句撕心裂肺的吼叫!
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吗!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顾辞远摔在我眼前的样子……
耳畔一片“嗡嗡”声,我抬起头,只能看见林暮色在空中晃荡着的右手,但是我真的,真的弄不清楚,那只手到底是想拉他,还是推他……
一股血腥的气息从胸腔涌到喉头,我像一根木桩,直挺挺地栽下去,身后筠凉的呼喊,陌生人的围观,通通,通通都消失在我的世界……
第七章 望
林暮色曾今告诉我,西方将黄昏与夜晚交接的这一时分,称为“狼狗时间”。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筠凉打来跟我告别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初徽,我现在在候机厅,还有十五分钟就登机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你不用赶来送我,就算你想送,也来不及了。
那通电话打了五分钟,我沉默了四分半钟,我听见筠凉以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淡然姿态在手机那头自嘲地说:“说不定飞过换日线,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说完这句话,手机那端传来她的笑声,我能够想象她笑起来的表情,鼻翼上有细小的皱纹,嘴角向上微扬。
顿了顿,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初徽,这这些年来我最后悔的一件事,不是不顾一切要跟杜寻在一起,而是曾经对你说出让你那么伤心的话……”
我握紧了手机,惨然一笑:“不是,筠凉,其实你没说错啊。”
我们曾经那么坚信的,曾经以为那是值得用生命去追求和捍卫的,原来什么都不是,原来什么都没有。
我们背道而驰,坚守着两份不同的信念,却在最后殊途同归,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很多年后我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命运太过残忍,还是命运施舍的仁慈。
从小我就摘掉,月球是地球唯一的天然卫星,上亿年来,它一直孜孜不倦地围着地球绕。
长大之后,我偶尔会想,是什么令它如此坚持,如此不懈?
月球不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有别的选择,它不一定愿意年年岁岁围着地球寂寞地转动,但这是月球的宿命。有时候爱情也是这样,它是一场宿命,由不得你不甘心,由不得你不情愿。
就像我遇见顾辞远,筠凉遇见杜寻,沈言遇见黎朗。
或者说,就像林暮色遇见顾辞远,陈芷晴遇见杜寻,袁祖域遇见我。
这些遇见,都由不得我们自己。
沈言跟着黎朗回他的家乡之前,曾单独跟我见了一次面。我们在咖啡馆的角落里坐了一个晚上,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去坐以前坐的老位子,但我想这其中必定有她不愿意启齿的原因,我也不必太过在意。
整个晚上我们都很少说话,我明白她是在向我告别,但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单单只向我告别。
“我以前看过一句话,一个男人写在他的日记里,他说,我会疼我的老婆,不会让她一个人到老。虽然不是写给我的,但是我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好感动。”她喝了一口柠檬水,怀孕之后,她就戒掉了咖啡。
我静静地看着她。
她接着说:“不管这些年来,我得到的比较多,还是失去的比较多,我依然感谢生活,感谢它把黎朗送到我的生命里来。因为他的出现,让过去一些我只能想想的事情,一夕之间变得如此真实。”
不知为何,在她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我原本就有些酸涩的眼睛,忽然一下眼泪暴涨。我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无声地流着眼泪,一大滴眼泪落在桌面上,好像一记惊叹号。
分别的时候,她牵过我的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用孩子似的语气说:“我们跟这个阿姨再见,阿姨要开开心心地生活,凡事不要钻牛角尖,要想开一点,有机会的话来看我们。”
抽回手的那一瞬间,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哇”地哭出声来。
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去了医院。
我知道不久之后,顾辞远的父母就要将他转去北京治疗,如果北京的医院解决不了问题,也许还要出国去想办法……总之,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让他苏醒。
顾妈妈在看到我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哭,她抓着我的手失魂落魄地问:“初徽,为什么会这样……辞远还说今年要带你到家里过年……还跟我说想带你一起出去旅行,问我同不同意……为什么现在会弄成这样?”
我任由她抓着我的手,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我等他……等他……”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我看着他仿佛在沉睡的脸,想起以前林暮色和袁祖域多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总是仗着家里有钱对我乱许诺,什么将来娶我一定准备蒂凡尼的戒指,上面的钻石要大得跟麻将一样。
婚纱一定要是薇薇王旗下的高级定制,买成衣显得不够档次。
还有什么威尼斯的叹息桥、法国的香榭丽舍大道、希腊的爱琴海,这些地方我们都要一起去。
可是顾辞远,你知道吗,在跟你分手的那段日子里,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投票帖子,说以下哪些事情是你从来没有做过的。
有什么染发、打耳洞、刺青、泡吧、通宵唱歌,都是一些看着挺傻的事,我一路看下来发现我全都做过,但是最后一个选项,把我弄哭了。
曾经跟心爱的人一起去旅行。
唯独这一件事,我没有做过。
我捧着抽纸盒哭得稀里哗啦,那一刻我真的很恨你,顾辞远。
我们从来都不曾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我们总以为未来很遥远,人生很漫长,那些美丽的地方永远都在那里,今天去不了可以明天去,今年去不了可以明年去,我们总会牵着对方的手,去欣赏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的风景,我们在叹息桥下亲吻,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那个“凡是在叹息桥下亲吻过的情侣,永远都不会分手”的传说。
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地方虽然一直在那里,可我们并不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我们那些美好的憧憬和愿望,最终不过是这样,搁浅在烈日暴晒的浅滩上。
曾经那些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人,最终就像被凤吹散的蒲公英,散落在各地,散落在天涯。
回忆起这些年来,我们所有的人用青春交织而成的这些片段,就像一场电影一样,一开始画面是彩色的,谁料到起承转合,突然之间,屏幕一下变成黑白。
听说人在死后,灵魂要把这一生的脚印都拾起来。
那么,我要拾起多少脚印,才能凑满我这残破的一生呢……
我知道,有生之年,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眼睁睁看着顾辞远在我面前的画面……我还会想起,在医院的走廊里,筠凉死死地抱住我,不让我冲过去跟披头散发的林暮色拼命的那个画面……还有,我当然也不会忘记,林暮色狞笑着流着泪对我说“宋初徽,这就是我还给你的报应”的那个画面……
我怎么会知道,我蹲在z城的双黄线上给我最爱的人打电话的那个时候,他正跟裸着身体的林暮色在酒店的房间里。
人性是什么?人性就是顾辞远躺在急救室,我却还在想,如果我在那个时候没有打电话给他,他是不是就会跟林暮色上床了?
真是可笑。
林暮色走过来抓住我的双手,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如果不是你叫走了他,我就不会在他走了之后,随便跟一个男人好了……我也就不会染上这该死的AIDS……”
仿佛是暴雨天的一阵惊雷,原本说不出话来的我,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五官扭曲的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看着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我满腔的愤怒、悲痛,还有之前恨不得与她同归于尽的决心,忽然像烟尘一样溃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蹲下来对揪着自己头发的林暮色说:“就算再惨,也是你自找的。”
我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被恶毒攻心,但仍然阻挡不了一句更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别人的痛苦未必不及你,不过,你表现得格外精彩一些。”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林暮色,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我仰起头看见她那只晃荡在空中的手之前,她做出的动作到底是推还是拉。
也许,有一天我会知道的,只要顾辞远醒来,我就什么都会知道。
时光平稳地流淌着,我每天睁开眼睛,还是会看到唐元元对着镜子化妆,只是在看到那章原本属于筠凉的床现在空荡荡的时候,心里会闪过一丝惆怅。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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